旁屋里半响没了动静,秋风卷过庭树,激起一片哗啦啦的轻响,屋子里一时安静得有点诡异。
好一会儿,刘家婆婆才挣扎着喘气:“进……进……”
芸娘朝老婆子打了个眼色,示意后者开门。
她精心打扮的脸上全是得体的笑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刘家婆婆死活,她引着两人进门,笑道:“道长见谅,娘身上带病,不能起身迎客。”
刘家婆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仿佛连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
好在没真咳出来,杂役婆子听到动静,连忙拎着帕子去给她擦痰。
心疾会咳成这样?季平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故意迟了一拍进门,给小狐狸抛了个眼色,这是来的路上就商量好的,小狐狸耸了耸鼻子,低声说:“有一点妖气,但很淡。”
“道长?”芸娘察觉到了什么,停步疑惑地问他。
在背后嘀咕人家,差点被抓现行了,难免有些尴尬,季平讪讪一笑:“看起来要下雨了,有伞吗?一会借两把。”
“……有”
季平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慢悠悠踱进屋里。
明明天色还早,旁屋里却昏暗得像傍晚,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天光,依稀可以看见进门是一张斑驳的大木桌,大半全是灰,左边靠窗摆着一张小书桌,却没放书,倒是摆了两盆兰花,叶子也是枯萎腐朽得不行。右边摆着靠墙的衣柜,一面铜镜,和一个低矮的木架子,架子上搁着好几条换洗的脏毛巾和洗脸盆。
对着门是一张大床,挂着白色帐子,把里面躺着的人影遮得朦朦胧胧的,笼着刺鼻的药味,看不真切。
季平下意识觉得屋内的陈设有些奇怪,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偏偏又说不出来。
“道长,这就是我家婆婆,婆婆最近中了邪,还请道长务必做场法事,救她一命。”芸娘皱着好看的秀眉给他介绍,又象征性地哭啼两句,“娘,儿媳不孝,带着高人来救你了。”
我只是来看看,还没说要治呢……季平张了张口,只觉得这家子透着股邪气。
婆婆招惹妖怪病得要死,儿子出门工作全程不露面,儿媳花枝招展连表面功夫都做得敷衍……那自己,这个被儿媳请来的假道士,又是扮的什么角色?
安安坐不住,好奇地想去掀帘子:“阿婆……”
她本来想问问对方状况怎么样,毕竟刘家婆婆咳得实在惨兮兮的,连她和爸爸在外面都听见了。
幼儿园老师说了,看见大人要问好,看到老爷爷老奶奶要礼貌,要帮助别人,这才是人人喜欢的乖小孩。
杂役婆子脸色大变,连忙扑过去掩住帘子,芸娘也下意识转头看了季平一眼。
安安被她们这如临大敌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时间茫然又委屈,下意识地回来靠着爸爸。
季平把她抱起来,就听到安安轻声说:“爸爸,我没做错。”
芸娘连忙满脸堆笑:“道长莫怪,我家公公去世得早,我娘一生清名,不敢单独见外男。”
说到底,又是什么狗屁名节。
季平差点要被她们气笑了,牌坊在后世早被批得狗血淋头,她们倒好,自己抢着牌坊往自己身上绑。
搁现代姑娘身上,告诉她们:“你们要注重名节,不能单独跟男人见面。”不被打爆狗头算是运气好,遇上了个脾气好或者力气小的。
安抚性地拍拍安安的背,季平瞥了两人一眼:“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告辞比较好。”
你们可以找坤道或者尼姑的,真的。
“道长?”芸娘不解地看他,有点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挽留,“这天怕是走到半路就要下雨,道长还是多留留再走吧,等我家官人回来送道长回去。”
怕季平真跑了,老太太没救,杂役婆子也忙不迭地主动掀开帘子。
安安探头过去看了一眼,短促地发出一声惊叫:“呀!”
老太太佝偻着躺在床上,下半张脸被被子掩住,露出的半张脸上遍是花斑,她的眼窝深陷,活像用勺子挖出来的两个大窟窿,皮肤皱巴巴地贴在骨头架子上,搭在胸腔的薄被像搭在风箱上的布一样,随着呼吸一胀一瘪,只是出气多进气少,活脱脱一副骷髅架子。
她不声不响,在缺乏光源的灰暗中,用黑色瞳仁直勾勾地盯着他。
季平只感觉身后有股凉风袭来,寒意刺骨,激得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芸娘抱歉地笑笑,连忙去关门,防止冷风窜进屋里。
老太太依旧面无表情,哪怕又开始咳得惊天动地,也没影响她拿那眼白多眼黑少的眼珠子盯人。
她在看我?不,不,她是在看芸娘。
季平从未见过这种古怪的眼神,压抑着冷漠和疯狂,说老太太下一秒就能蹦起来掐掉所有人的脖子,砸开脑袋煮起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