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交易--”
嵇无风刚一问出口,就被嵇盈风打断。毕竟阔别半年的他还没习惯谢酽的变化,但嵇盈风实在太了解现在的谢酽了。
“谢公子,就算你还是想要他的命,也请再按耐片刻。或许本就无需你出手。”目光紧紧追随剑光笼罩下的江朝欢,嵇盈风冷声说道。
“你们是不是理解错了?”
谁知,谢酽却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地反问:“谁说我要你帮我杀他了?”
“……?”
两兄妹一齐拧过头,大为疑惑。
“恰恰相反,我要的,是让他活下来啊--”谢酽自若地迎着两人目光,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是他自己活下来……”
换句话说--
“我要嵇闻道、顾襄,还有顾云天,一起去死。”
“你帮我杀了他们,我就给那些人拔掉折红英,很公平吧?”
……
“你在说什么啊?”半晌,嵇无风才反应过来,有些怒了,“别说我没这能力,就算有,我也不可能杀人!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啊?”
“你可以的。”
谢酽吹了吹自己的指尖,背过手去,“而且杀顾云天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别阻拦我、坏我的事就好。至于顾云天死后怎么杀你爹和顾襄,你自己想办法。”
……太癫了。
嵇无风用了很久也没能理解谢酽的思路。他感觉自己也快被谢酽弄疯了。
但眼见那边战局不绝如缕,碍着那么多人的命又系在谢酽身上,嵇无风只得先敷衍着答应,企图先稳住他,同时小心留意,以防他继续添乱。
谢酽果然安静了下来,和他们一起继续欣赏那维系了整整一天的大战。
秋色冷并刀。
金乌倏忽间卷入江水,怒涛惊黄。半明半昧的光晕给每道水波披上幻境般的罗绮,正是一日中淮水风光最壮丽的时候。
也是旷古未有的绝世一战登峰造极的时刻。
剑气无形无迹,却如有实质--人们能看到真气刺碎了滔滔江水,又摧得江岸红衰翠减,一片苍凉。
这景象,壮极,亦凄绝……
快了,就快结束了。
在场即便不通武学之人也能看出,江朝欢与嵇闻道、顾襄的配合越来越默契,杀意凛然的剑锋正把顾云天逼得无所遁形。早已分不清是铁掌粘住了剑刃,还是剑气割裂了壁垒。
一时间,连斡旋在两人之间的气脉都难以窥察是谁发出、又落在谁身上。
险象环生之际,顾云天和他们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区别。
“求生”
他们读出了顾云天心中所念,无不骇然。
从游刃有余的“自保”,到锋芒毕露的“杀机”,再到此刻退而其次的“求生”。
这个不可一世的魔头也终于落入下乘,被迫在失去规则的棋局里亲自与他的“棋子”们厮杀搏命。
而且,再愚钝的人也猜出了江朝欢同归于尽的意图。因为,江朝欢几乎是以身为剑,竭尽攻势。顾云天虽左支右绌被封在剑网之中,他的身上却也不断绽出狰狞的血口。
攀咬着、撕扯着。手中剑,血中身。
他早该倒下了。
但他仍近乎本能地在每一次生死悬线时回力撤剑,“容”对手之气,“借”对方之招,再别无二致地“投射”于双方,大中至正。
大乐必易,闻道思退。
万道归一,相生相融。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死命同”?
古往今来,这样的打法尚是首开先河。
因为即便有人同样悟道,却也不可能在命悬一线之际真有勇气和决断“思退知退,虚位以待”;而即便有这种决心,人也会出于自保的本能下意识蓄力抵抗,除非真的一点也没有求生之念。
甚至哪怕有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却也没有“定风波”的内功根基与“凤箫吟”的绝世剑法,把握这一线之机。毕竟,这一战术的前提是武学境界步入与对手同等的层次。否则,终究是有心无力。
当然,就算是顾云天参透了他的领悟,却做不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毕竟,与他截然相反,顾云天太过畏死求生,自保已成本能。
这就是他只为顾云天一人布下的必死之局,以斩灭自己全部退路为代价。连顾云天也不免心惊,这是何等的颖悟和机变,又是何等的气魄与意志!
唯有他能结束、也必将结束这一切……所有人都骨颤肉惊,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
其时已至。
他逼得顾云天行止迍邅,虽然同时把自己也困于樊笼。
其势已成。
饮饱鲜血的剑芒拔地而起,长啸震天。
终于--
一剑,仿佛与初升的月光相接,又连缀着将将沉入水底的日晕。
剑光铺陈出极昼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