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笑声、鸟鸣声在空谷中回荡着揉成一团,又灰飞烟灭。
谢酽脸上也骤然褪去一切色彩,阴沉得可怕。
他盯着江朝欢的眼睛,一言不发,但慑人的杀意正迅速聚积,又极力压抑着,仿佛随时都能把他这具堵满了刻骨仇恨的身体挤爆。
然而下一刻,他却只是再次迸发出更加夸张的狂笑。
“那你杀呀!”他伸手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猛地逼近江朝欢,语气里尽是期待与兴奋,“你已经杀了我全家,还差我一个吗?”
笑声中,江朝欢骇然退后,心中是比方才在连云峰顶更深的绝望。
“快,现在就杀了我!我停不下来的!”谢酽急不可待地捉住他的袖子,硬是把自己的匕首塞在他手里。
“怎么还不动手?”
“又不杀了?”
“现在杀不够刺激?什么时候杀?”
谢酽睁大了眼睛,溢出疑惑。但看到他的手正在微微颤抖时,满眼的憎恶又忽然熄灭,整个人平静了下来。
“江朝欢,知道为什么我恨你胜过恨其他所有人百倍千倍吗?”
此刻谢酽淡漠的语气像换了一个似的,置身事外般说道:
“在我坠落的过程中,你其实有无数次拉住我的机会,可你不仅没有,反而一次次把我推到更深的谷底。”
“你有苦衷、有隐情、那些事有误会,对不对?”
他的声音染上一抹苍凉,终于不再是那毫无情绪的笑了。但江朝欢只感到更加窒息。
“可惜,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不想知道你的秘密。”
“如果你真的只是听从顾云天命令做了那些事,我倒不会怪你,那样的话你只是和他们一样的杀人工具,我只会觉得你可怜。”
“可你呢?你明明也想杀了顾云天,明明和曾经的我并无两样,明明可以选择和我站在一起,却为了你不可告人的私心把我推下悬崖,甚至都没出声提醒过我一句。”
“我试图自救的时候,你只是嫌弃我挡了你的路。而一切都晚了的时候,你却开始质问我为什么坠落,又为什么从悬崖下爬了起来,甚至想拉住我了。”
“所以,你,远比顾云天可恨。”
……
死一般的绝望在两人之间蔓延。
“……怎么才能停下来。”
江朝欢慢慢抬起头,目中一片空洞。
“如果我死了,可以结束这一切吗?”
……
“你觉得世上能有这种好事?”
谢酽真诚地反问,随即走上前,一丝不苟地对他说道:
“江朝欢,你听着。我让你活到现在,只是因为你还不配死。”
“但这并不代表你还有赎罪的机会。我当日所受,必将百倍奉还。我要你在接下来的日日夜夜,把生不如死的滋味一一尝遍……当然还不止你,你身边的所有人,皆是如此。”
“听明白了吗?”
……
“对了,这么久过去,你不想问问小缙是不是我杀的吗?”
知道江朝欢不可能猜不到。之所以一直不问,只能是不敢求证。
谢酽又噙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凑近他耳边,道:“既然你不问,我好心告诉你算了。没错,他是我引出去后,亲手所杀。”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他?”谢酽直起身子,悠悠从他身侧越过,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三年前我初入江湖,意气风发,我对一切都很好奇,我以为凭一把单刀可以匡扶正道。所以在雁门关遇到被顾门追杀的小缙时,我理所当然地仗义出手。”
“第一次凭借自己的能力践行十八年来的理想。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是个英雄。”
“我觉得这偌大江湖果然和我期待的一样,有肝胆相照的兄弟、有志同道合的伙伴、有一见钟情的红颜知己。来日方长,我可以慢慢成长,直到足以施展毕生抱负,保护所有我在乎的人。”
转过身,他的声音失去了温度。
“可是,当时你们眼里的我,一定是天下最滑稽的小丑,对不对?”
没指望得到回应,谢酽继续自顾自地讲述:
“后来的我才明白,和我把酒言欢的人,心里盘算的是诓骗利用;表面越是对我礼敬有加,越在暗中害我身败名裂;情真意切的许诺,是另有图谋;不计回报的相助,早就取走了百倍代价。”
“原来真正的江湖,就是地狱。”
他眼里湛出亮光,是如此刺目。但只让人觉得悲凉。
“而小缙,是我平生第一个信错的人。我的地狱,在那一刻就拉开了序幕。”
“你说,终于从地狱中淬炼出新生的我,不应该第一个杀死他--这个把我推进地狱的人吗?”
……
一切都在崩毁,谢酽口中的地狱在江朝欢眼前穷形尽相呈现。他想说什么,却喉头腥甜,遽然呛出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