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的钧天之宴,一切皆按计划发展。
那件只能由顾柔做的事,她做得很好。
西域拜火教素以用毒着称,教坊更是其中顶级的刺客,想给他们下毒无异于班门弄斧。
但由顾柔来做件事,就不一样了。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五岁的孩子,就算有所察觉,也只会认为是自己想多了。
神官桑哲透露给他的音术破解法也的确奏效。黄钟响起,乐声即成乱音,教坊余孽们再也执不住手中乐器。他忌惮多年的教坊,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一击。
唯一超乎预料的是林袭光在他骤然出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教坊的兄弟姐妹。那么,他最后的一点犹豫也烟消云散。即便看到顾柔失色地推开酒杯,满眼不敢置信,他也并无愧疚。
他的人生里,没有种因得果的说法,他会铺设很多个“因”,至于选择哪个,取决于最终的“果”--
所以他没骗顾柔,那套说辞本就是其中一个可能性。
若教坊胜过了他,结果自然不同。
是他们没用。仅此而已。
走出钧天殿门的顾云天仍是孤身一人,他回首远望接天连云的孤峰,那首未能奏完的乐曲继续在心底的某处缝隙流淌,胜过天籁。
……
一晃二十年,顾柔仍能闻到钧天殿里弥散的血腥气,她一刻也不会忘记,是自己亲手拉开了惨剧的序幕。
“假死药”变成了“毒药”,“做戏”其实是“真局”,可是这又能如何呢?
难道要她去和母亲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那是毒药。”还是去质问父亲,为什么要利用自己--
已经发生的谬误是无法纠正、也没有意义去纠结的。大厦既倾,她只能选择继续错误的轨迹。
耳畔微风徐徐,她的手指熟练地挑抹捻动,却不是在施展折红英。她幻想着自己仍在大殿中,鼓声、柳琴声、铙钹……交汇出一曲宏大的乐章,而她的琵琶嘈嘈切切如珠落玉盘,将乐声一笔润色。
此时若有听众,必会如醉如狂,连奏乐人的目光也逐渐迷乱……可遽然,她失控地按住了琴弦,乐声随之而止。
……无论尝试多少次,她都无法奏到最后,替教坊那曲“倾杯序”收尾终结。
她忽然弯下身子,一口心头血骤然喷出,染红了崩断的琴弦。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她这一生,到底抓住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可悲,可笑,可怜,可叹。
恍然间,一柄纸伞停在身后,她的手腕登时被死死捏住,只差半寸就要没入心口的匕首陡然掉了个方向,悬驻在来人眉心前方--
“顾柔,你在做什么?”
僵持片刻,来人皱起眉头,手上又一用力夺过了匕首。顾柔失神的眼里掠过一丝波澜,但随即又变成一潭死水。
“我在做的事,不就是你来的目的吗?顾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顾襄掷下匕首,心有余悸地看了她半天,“试剑大会以来我一直在找你,你为何不回幽云谷,反而在这个地方寻死?”
“你有做过错事吗?”
半晌,顾柔不仅没回答顾襄,反而没头没尾地问了这样一句。
“当然有。”
“你会怎么办?”
“如果来得及……想办法弥补吧。”
其实此刻,许多破碎的片段扎在顾襄的心脏,让她说这话时没什么底气--覆水难收,若过去皆能补救,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憾事了。
“没法弥补的。”顾柔戳破了她的谎言,“既然弥补不了,就彻底毁掉。只要错得更多更离谱,一路错到底,就相当于从一开始都没错……”
“这是什么逻辑?”顾襄愣住了。
她看到顾柔放下怀中的琵琶,按耐着肺里的刺痛直起身子。
“你既然是自己来的,想必已经知道了那天出手暗算我的是谢酽,”顾柔又突兀地转了个话题:“但你和江朝欢一定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能逃走,却是岳织罗死在了那里,对吧?”
见她一语道破,顾襄也无意隐瞒。
确实,江朝欢在那天后就明白了谢酽在为神秘人效力。因为岳织罗在最后一次找他时提到,君山之夜,她将罗姑打落山崖后,曾遇到一个凤目跛足人,那定是神秘人的手下萧望师。
由此可见,大概率是君山大会各方势力齐登场之际,神秘人黄雀在后,派萧望师救下了罗姑。而时隔半年,却是谢酽用罗姑威胁岳织罗,让她阻止顾云天散功,以拖延其修炼定风波的时机。
这只能说明,谢酽和萧望师、和神秘人都是一起的。
从另一个角度说,朱廷越其实是萧思退,将他引荐入幽云谷的谢酽难道一无所知吗?
世上不会有如此奇诡的两个巧合。既然谢酽与萧思退、萧望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能说明他从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