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竹笛躺在手边,岳织罗身上仍有热气,死去未久。
全身数处致命之伤,血污了半边脸颊。那张向来毫无情绪、比雕塑都像死物的脸,此刻凝固住了她最后的神情,却比生前任何时候都要生动而鲜活。
然而,并非恨意或遗憾,竟似蕴着某种释然。甚至,是安宁?
可是分明,曾经携手追逐的那个目标还尚未达成?教坊遗志,也未及亲眼见证……
江朝欢一拳砸在雪地上,有一蓬烈火在他心口焚烧。
与君山大家慨然赴死、早已做好一切准备不同,自拜火教以来,事情总是那么猝不及防,完全不在掌控之中。这种无力感,他真的受够了。
“这真是难忘的一天,对吗?”
唯一还站着的、还能说出话的,是笑吟吟望着几人的谢桓。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会是岳织罗?!
太荒谬了。
见江朝欢几乎维持不住冷静,顾襄用仅剩的理智勉强吐出几个字:“……顾柔呢?”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谢桓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开始处理这堪称惨烈的现场。
大片的血迹在他手中被掩埋,又一点点恢复了白色的纯净,手法娴熟。即使是在做这种事,他身上仍有种光风霁月的大侠风范。
当他把重伤昏迷的谢酽拖到一边,开始埋岳织罗时,与他咫尺相对的江朝欢忽然一凛,一把拉住他正在认真动作的右手,翻了过来--
在他的掌心,沿着正中的掌纹,有一道极细的疤痕,横贯了整个手掌。只是大概年代太过久远、又正好与掌纹重叠,很难辨认罢了。
但江朝欢确定,从前万不同手心没有这个。
他们终于明白了:
“小缙,也是你害死的。”
原来小缙在自己手上留下的印记,也是他屡次欲言又止的内容,的确是在暗示那个掳走他、逼迫他、最后又残忍虐杀了他的人。
可笑,那个人真的就是曾因时间悖论被他们排除了的神秘人,谢桓。
在这一瞬间,江朝欢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杀了这个人,就在现在。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因为,他的危险、他的疯狂,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继续与虎谋皮,只是害大家徒劳送命。
几乎同时,顾襄心中也只剩了一个念头--这场失控的游戏,决不能再陪他玩下去了!周旋越久,只会把越多的人牵扯进去,直到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彻底吞噬一切……
此刻手腕脉门落入江朝欢手中,谢桓却浑不在意,只是盯着江朝欢的神情,专注地品读着他的心理变化。似乎这比任何事都要有趣。
当终于在江朝欢脸上看到不加掩饰的杀意时,他的笑容僵住了。
“我们,不是朋友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形已经在一丈之外。仍是那出神入化的千面阵法。
不愿再和他浪费一句口舌,江朝欢慢慢起身,横握长剑在手,剑鞘的硌硬让他久违地感到了安心。
柳营、小缙、岳织罗、父亲……新仇旧恨,他无日或忘。
真气自内府萌发,他敛聚心神,认认真真抽出剑刃,抬起头来。
此刻,他眼里只剩下了一件事。
剑,动了。
倏然,剑光飒沓如流星,森森雪影,倏然照出无数寒芒,难以逼视--
这是快到极致的一剑。剑刃急遽流转,一息间已笼罩谢桓周身,江朝欢拈动剑诀,千万幻影化而归一,冲向谢桓咽喉!
“山吟泽唱!”
谢桓罕见的微露惊疑,登时身形疾拧避过。而凤箫吟中变化最为繁复的这一招出其不意,连抹十二次,配合“踏莎行”轻功,只一眨眼,江朝欢翻过剑尖逆循而上,一招“景星麟凤”,锋芒尽现!
长剑分花拂柳、直抵谢桓后心,江朝欢却觉一股强大劲力阻滞,再难挺进半分--谢桓双袖鼓荡,暴喝一声,运起了纯湛内力盈在周身,同时,他也终于反手一掌,出招相抗。
宛如滔天巨浪扑面,江朝欢呼吸一凝,内力亦自然而然充盈护体,却不得不退开数步,再度变招。顾襄见机亦挺剑上前,二人双剑合璧,招招致命。
而与和顾云天的决战一样,谢桓出手也不留任何余地。
只见他掌风迭起,脸上神情变得晦暗莫测,森然盯着二人,仿佛透过急遽变化的剑影看到了凤箫吟与穿云破交织的纵横剑气。
这场激战虽不比方才精彩,但也堪称旷古绝伦。
江朝欢自练成风入松后吸了不少内力,经过近日修炼定风波,已尽数化为己用,内力进益数倍,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同时剑法也开悟到了新的境界。尽管一直隐藏实力,但他武功已不逊于沈雁回和顾柔。
顾襄亦练成了风入松,内力大增,近来更是开始修习定风波,已经初窥门径。
二人肆意倾泄着积郁已久的怒火,合力之下,竟能在谢桓手中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