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你的一句话,让我知道了,你到底是谁。”
猝然急促的喘息,却仍不见惊慌,而只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神秘人死死攥着手心,等着他的最终结论--
“嵇闻道,谢桓,或者……我父亲……你只能是这三人中的一个。”
风轻云淡,却掷地有声。
终于将近日的百般思量道出,可江朝欢并没有得到丝毫轻松,反而是越发不堪忍受的深重疲惫。
真相,重逾千钧,又轻若鸿毛。
他生硬地移开目光,慢慢解释着:
“你既然能告知我决战时那隐秘一幕,就说明你是在场的亲历者之一,或至少与他们密切关联。可你以万不同的身份与我们相见时,我问你可曾参与最后一战,是否认识他们,你均是否认。”
“哈哈哈,不止这样吧?”
“是。更早,在我看到你露出万不同那张脸的瞬间,就隐隐觉得不对。”江朝欢瞥了他一眼:
“在我一直以来的观念中,神秘人都应该是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或者与我们极为熟稔,所以才需要极力掩藏真实身份,面容声音都不敢露出。而对于万不同这个人,没有这种必要。”
没错,万不同算不得什么江湖上的名人,认得他的人本就不多,就连他师父千面叟也不算什么顶尖人物。而在晋城客栈初遇前,他根本与他们从无交集。
是千方百计隐瞒真容、还是以万不同的身份光明正大现身,对神秘人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也不会多半点好处。
此外,神秘人的武功和内力高到与顾云天相提并论的程度,也绝非一个只擅长步法的万不同能企及的。
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只有三个人,也依旧是十五年前那称得上顾云天对手的、世间仅有的三个人。
虽然,这三个人本应早已俱成枯骨。
但也正因是“已死之人”,才尤其需要隐匿身份,决不能泄露天机。
那么,是与顾云天有换子纠葛的谢桓,还是虎毒食子、最先背叛的嵇闻道,抑或是……
一把假剑、杀人无形的,江玄……?
不曾注意到江朝欢神情复杂,神秘人仍旧沉浸在对方这番天衣无缝的完美推理中,倏然迸发出了难以自制的诡异长笑。
“哈哈哈,我该如何感谢你--让我从不为选择你而后悔,甚至常常带给我意想不到的震撼。果然是你,也只有你啊,哈哈哈哈……”
笑声如浪翻涌,江朝欢只觉喉舌滚烫,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可你……到底是谁?能……告诉我吗?”
努力挤出的这些破碎音节,已经带了恳求。
无论是三人中的哪个,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但最不能接受、却又最暗暗希冀着的,当然还属活着的是父亲。
可是,他会连自己的父亲都认不出来吗?
他不敢再看神秘人一眼,慌乱地别过头去,甚至有些后悔突兀地这样问了出来。
所以,当神秘人并未回答时,他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我是谁,到了该知道的时间,你自会知晓。包括,你一直在查的淮水之役真相。”
神秘人不再继续维持万不同的幼稚与普通,他的风姿神采忽然变得卓绝,哪怕仍是这副沧桑的面容。
“你应该明白,这一天真的不远了。那么至少现在,我们,还是朋友吧……?”
……
神秘人的声音渐渐廖远,恍然间,眼前又被无边雪色填满。
是谢桓,他不应该意外才对。
因为嵇闻道清楚世上根本没有玄隐剑,不太可能两次为了玄隐剑入彀;江玄,也应该不会看着他为顾云天卖命十几年,还一直作壁上观。
确实只能是谢桓了。
万籁生山,一星在水,鹤梦疑重续。
按耐下那段回忆的迷惘、以及今日所见的冲击,江朝欢与顾襄敛聚心神,提气疾行,竭力追逐顾柔的脚步。
谜题揭底,眷顾如梦,他们追觅的身影不再遥不可及:
谢酽,顾柔……和谢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