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缙死了。
这四个字完全不难理解,但顾襄有很长一段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无法把这两个词组合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认知。
她茫然地拧头,想从周围人们的脸上看到反驳的佐证。然而,纳入眼中的一切景象都只能带来失望,随即骤然失去色彩、扭曲变形,把她的全部身心挤压碾遍。
“顾襄,去看……他的尸身吧。”
耳边响起的声音也忽近忽远,她木然点头,应了声好,随他们迈出脚步。
--清晨,就在他们驻地的林间,教中值夜的人听到了一点沙沙的声响,过去看时,就发现了不远处一个人伏在地上,面容朝下,似乎已经死了。
那人叫了几个同侪一起察看,却看到了此生也难以忘怀的一幕--
小缙全身是血,死去多时。
解释到这里时,谢酽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他的尸体……不太好,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顾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江朝欢,没有说话。
作为魔教中人,以杀人为生,也不乏以折磨人为乐的同僚。他们什么手段没见过?值得谢酽这样叮嘱一句,小缙他……
身后一些也没来得及去看的教众有些不以为然,暗嘲谢酽果然是“名门正道”之后,太没有见识。
可是当真的见到小缙时,所有人、哪怕是最早发现的那几位,仍还是心脏擂鼓般重重一坠,从头到脚泛起刺骨的冰凉。
是疯子,只有疯子才能这么做……
那张脸,是小缙无疑,打碎了两人最后的一丝幻想。而张大的眼睛,右瞳还有一道浅色的伤痕,尚未痊愈。
但也仅仅只有那张脸能证明。
因为,身体,已经不成人形、藕断丝连地勉强拼凑成一幅完整的遗骨,动一下就要碎成无数骨渣。大概也是因为这个,谢酽并没有挪动他。
每一根骨头都断裂了,是人为亲手折断的。连手指脚趾也处处不落,弯折成诡异的角度,小腿骨甚至从皮肉里扎了出来。
每一处皮肤都焦黑干裂,渗出血迹,好像是用火均匀地烤过,却又恰好到了不伤及内里的程度。
只有一张脸完好无损,明显是特意避开不去下手。
但他的嘴里和鼻腔里,尽是污泥与绿水,似乎是曾浸过肮脏的泥潭。
顾襄眼前一黑,感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甚至也出现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但她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了几个字:
“死因……是……?”
“没有一处致命伤,亦不是被水呛死。”谢酽垂下眼眸,深吸了一口气:“是慢慢被折磨死的……但是,或许还没到做完全部这些就……解脱了。”
在场之人无不骨寒毛竖,不敢复睹,甚至有人已经吓得浑身瘫软,跌坐在地。唯有江朝欢只有脸色苍白了几分,松开了扶着顾襄的手,径自走了过去。
他拿出一个小瓶,指尖沾上一点其中黑色的液体,在小缙脸颊边缘轻轻划过。
那是可以溶解一切矫饰的黑水,被他带回一些后,本是打算用以试探检验找出萧思退的,没想到却先用在了小缙身上。
半晌,黑水浸过之处毫无变化。江朝欢闭了闭眼,僵直的指节勉强拧上瓷瓶,收回怀中。
“不是易容。”
不知何时顾襄走到了他的身侧,轻轻说道。
再没有一丝怀疑的余地。
看来故意保持小缙面容完好,也是为了让他们确定身份。
目光移到他的身体--江朝欢极力维持着冷静,一寸寸检查下去……
若说是疯子,伤痕细碎却不凌乱,从头到尾手法规整,杀人者显然极富耐心与条理,甚至将这场虐杀当做一个仪式。而且,此人全然不用刀剑之类的器具,不曾留下半分可供追索的痕迹。
但若没疯,能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做到这种地步吗……?
再看周围,血迹不多,这里必定只是个弃尸地而非第一现场。那人还精准地知道他们的驻处,说明自非偶然撞上小缙,而是预先缜密的谋划……
昨天下午小缙就独自出门,彻夜未归,难道,使他出去的,就是凶手?
可是,在这守卫森严之处,他若是被强掳,应该会惊动旁人。而那两个目睹他离去的使者说,他走时毫无异状,周围也不曾出现过任何外人。
至于他为什么出去,又去见了谁、干了什么,无人得知。
天光大亮,兔起乌沉。灿灿朝霞铺陈在小缙身上,将一身血色镀上金光,那横过褐色瞳仁的划伤也折射出清透的光晕。好像下一刻,那个稚气未脱的小缙又会眨着眼,围着顾襄纠缠不休。
“小时候,他总说他不想做教主最赏识的属下,只想做谷中活得最久的人。这样,才有机会把我身边的人都熬死,只剩他来陪我。”
想到儿时小缙幼稚的想法,顾襄仍忍不住扬起嘴角,又忽然眼睛一酸。
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