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识地半启双目,模糊中,唯有一线如梦的绿色。
沈雁回注意到他醒来,手上动作不停,只对他道:“别动。”
其实不用他说,江朝欢也不会挣扎,因为此刻背上的划割还不比折红英发作和血肉被黑水灼烧难熬。
他更不敢动。那轻轻握住他右腕的双手,和那道凝在他背上的目光,都让他贪恋地剖开每一瞬时间,放大所有的微末感知,去留住这吉光片羽的一刻。
只是,割肉之痛激活了麻木的神经,渐渐苏醒的身体对疼痛倍加敏锐,如百刃加身、烈焰焚烤……他无声无息地忍耐着,直到意识又有些恍惚。
沈雁回精细而飞快地剔去腐肉,却觉刀下的人气息开始散乱。暗道不好,再见他唇色褪尽,手腕本快消退的桃花也开始重新生发,即使此刻匕首挖的更深身体也再无一丝反应。
忙以内力护住他心脉,沈雁回唤了他几声,却均无应答。
疲倦,他被无尽的疲倦吞噬着。
就在周围一切都在迅速离他远去,眼前绿意渐深、重陷黑寂之时,他好像听到了那个如梦的声音蕴着无数情绪,楔开了沉重的黑暗。
“江朝欢……”
分明有万语千言,顾襄却只能唤出这三个字。她没说的,要说的,不能说的,皆在混沌天地里显明。
顾襄紧紧握着他的手,一声又一声,唤出他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深深沁入肺腑,轻扣着他的心脏……他渐渐蹙起眉心,努力张口似要说什么,却只有一线黑血从唇角溢出。
终于,沈雁回此时处理好了伤口,敷上生肌药,渡去真气相助,直到那朵桃花又慢慢散去。
是生是死,罗生之门。
经此之后,他一直昏迷着,发起高热,但所幸脉搏渐渐有力,伤处也开始长好,暂解性命之危。
出了衢尘关后,四人便没再看见拜火教之人。因他时昏时醒,伤势尚重,便未急于下一步行动,只有沈雁回每日独自深入天鹫峰探查。
这日,江朝欢伤处见好,沈雁回便问起当日之事,见他对不死民的推测与自己一样,却仍有一处蹊跷未解--为何他和自己找到方法,用风入松吸去不死民内力后,他们反而渐渐主动停止攻击。
沈雁回沉吟道:“他们当时垂头而立,给我的感觉不是束手待毙,而是--认主。”
“认主?”
几人回想着,亦有同感。
不死民是将死之际、不灭之身;肉身被黑水重塑、意识熔铸成一股内力,驱使着他们行为。可他们为何会停下攻击活人的本能行为,奉江、沈二人为主呢?
一直未作声的顾襄冷不丁开口:“或许死亡,才是他们的夙愿。”
倏然间,她没说完的,几人心领神会--
这非生非死、似人似偶的怪物,终年在黑水中浸泡、或被驱策杀人,循环往复、永无尽头。
而他们生前、抑或是那股内力所维持的最后一点意识,会不会反而希冀着一个真正的“死亡”,期待着这具肉身陨灭,能从轮回中彻底解脱?
一股麻麻痒痒的凉意从几人心底蔓起--
原来,多少人追求的、艳羡的永生,却让他们无比厌倦,连仅剩的本能都在渴求死去。
而因此,能助他们解脱的人,才会被他们奉为主人,听其调遣:比如会借力挪移之法的桑哲,和刚学会风入松的江、沈二人。
沈雁回有些后怕--
若非恰巧学了风入松,他们岂不是都要葬身黑水?若非他因顾襄到来,听到信号后晚来了一会儿,又怎能恰好赶上不死民认主,一路不对他们发动攻击?
想到这里,他看向江朝欢,见他此番元气大伤,肃声道:“你身上折红英发作越来越频繁,总不会每次都这么幸运。恰好二小姐赶来支援,以我之见,你不宜继续行动,还是尽快离开回兖州为上。”
江朝欢仍旧虚靠树根坐着,淡淡道:“若找不到教主音伤解法,助教主复原,回去也是徒劳。此次因祸得福,破开不死民之秘,你我也内力大增,想必下一步会顺利些。”
“……好吧。”知道他不是听劝的人,沈雁回不再执着:“你好好养伤,我这几日大约打探出了些眉目,届时我们小心行动,以尽快复命。”
余下三人垂头称是。沈雁回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半晌,他负手起身,慢慢说道:“不过没用的人,就不必留在身边了。”
一瞬沉默后,“叶厌”自觉地屈膝跪在了江朝欢面前。
“属下营救不力,害主上险些蒙难,请主上责罚。”
江朝欢深深看了他一眼,口中说道:“不关他事,是我让他避开。”
温煦阳光下,顾襄只远远躲着,剥着椰子壳,仿佛对这边的一切都毫不关心。
“既如此,我就不多事了。毕竟是你的人。”沈雁回声音渐冷,也不问那日“叶厌”面容变化及口不成言的原因,拂袖而去。
“叶厌”愈加驯顺,敛好了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