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什么?”顾襄转头疑惑道。
然而,孟梁吞吞吐吐,却怎么也不肯说了。他本就没亲眼看过嵇无风练武,又怕江朝欢埋怨自己没阻止他,故而不再多言。
只是,他虽没说完,江朝欢却也能猜个大概。嵇无风这个表哥,与他儿时一起生活了三年,当时有嵇闻道和父亲的悉心教导,加之他天分也不差,武学根基早早打好。若不是后来被沈雁回抓走废掉全身经脉,也不至于现在习武如此艰难。
可现在嵇闻道去世,范行宜也显然自顾不暇,难以照料嵇氏兄妹周全。日后这漫长的几十年人生,他们不提如何在武林中立足,就算是仅仅自保,也成个问题。若嵇无风真的此次因祸得福,能习得武功,那也算是一个幸事。
只是,他要是真的想学,还需要一个好师父。想到这,江朝欢铺陈纸墨,给长白教苁蓉上人去信,让他们好好教导嵇无风武功,又叫他们看住嵇无风,八月十五之前不要回中原,以免掺和到届时君山的混乱局势中。
顾襄在旁看到他手腕上桃花凋尽,字迹也渐渐散乱,笔力更是远不比往日遒劲,心中不由泛起酸楚。再看他安排后事一样又给嵇盈风写信,让她也速回勿吉,更是难忍心结,终于将那个日日搅着心神的疑虑问出:“你真的不知路白羽在哪吗?”
那匆匆写就的笔迹并未有任何停顿迟疑,江朝欢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似是觉得这不过理所当然。
他们之间的每一点联系都充斥着无数的谎言,只是一个习惯了说服自己信任,一个自暴自弃般不再纠结于此。当下,就连孟梁都察觉出了气氛的微妙与诡异。他能感到,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个面具,至于面具下是什么,他们视而不见,也毫不在意。
他很快撂下笔,催促两人出去。
近几日来,折红英发作之时的痛楚已让他甚至后悔做出这个决定。痛到极致时,他不敢看床边的长剑、桌上的勾刀等利器,只怕会抑制不住自尽的冲动。他不想让顾襄看到这些,顾襄也总是依从地避开。
而这次,顾襄也没再如谢家一案后拼命寻找谢醇谢酝那样,去找路白羽,以为他脱罪。仿佛心照不宣一般,两人都只是尽可能平静地度过这几日,等待着那个预想中的终结。
果然,就在八月十二这日,顾襄对他说起,外面盛传路白羽的确在谢酽手里。而据说谢酽将在君山大会上露面,与丐帮谈判。若丐帮同意不计前嫌,让他做帮主,他就当场击杀路白羽。否则,他会把路白羽献给我教,以谋求入教通路。
江朝欢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这些传言,当然是任瑶岸散播出去的。如此一来,君山大会必能如期举行,各派武林人士也定要去看个究竟。至于被扣上一个又一个锅的谢酽,也不可能放过这个洗去污名、一探究竟的机会。
在这般甚嚣尘土的传言中,顾云天不可能不知道路白羽将在君山现身,尽管如此,他也不会因此提前给江朝欢拔除折红英。就这样,又过了两日,教中几乎人人都以为这次江朝欢必死无疑了。他却求见顾云天,表明自己听闻传言,愿去君山大会带回路白羽,以将功赎罪。
东曦既驾,连云峰底层层叠叠的云翳皆镀上了一条金边,晨雾被朝晖染透,绯红连绵,蔚为壮观。
云海朦胧中,那躬身跪着的人,却病态苍白。顾云天俯瞰着遥遥相对的钧天殿,良久,只是答应了他的请命。
一切,都将回到正确的位置,重新开始他们的轨迹。江朝欢已等了太久,所以这一天似乎真的要到来时,他心中只有全然的平静。至于他的终曲是随尘埃跌落,还是在死局中觅得一线生机,他并不在意。
顾襄、小缙和孟梁都执意要与他同去,他自知以自己现在的身体也拦不住,只能随着他们。出谷后,即往岳州而去。
尽管只是与世隔绝了不到一个月,外面的世界却天翻地覆般新鲜。自欹湖之变以来,各种传言沸反盈天,莫衷一是,要多离奇有多离奇。这一路上,每每听到各种出格的言论与猜测都让四人瞠目结舌。而所到之处,大家几乎都是匆匆赶往君山,让他们不由想到了聚义会前群贤毕集的盛况。
这一路,顾及江朝欢身体,他们走得不快,但好在路程不远,他们仍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岳州。
君山和欹湖湖心岛一样,都四面环水,是个孤岛,这时并没有人提前过去。四面八方赶来的武林人士几乎都在岸边岳阳楼驻下。
此时已马上到了折红英发作的时间,需得赶快找个客栈安顿下来。岳阳楼自是人满为患,他们也不想惹眼,便拣了个偏僻安静的小店进去。
然而,甫一踏入店门,几人一齐愣在当场——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店中左手边的桌子,坐着年轻的一男一女,不是别人,竟是谢酽和嵇盈风。
聚义会前一日,雁门客栈初遇的场景历历在目,不想今日竟尔重演。只是物是人非,一切早已变得不成样子。
世事竟能如此巧合,走在最前面的顾襄进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