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阁中的试验已经进行了大半,很多没有成功的宾客都被引入水榭饮宴。谢酽渐渐坐不住了,低声问旁边的江朝欢道:“他会不会早有防范,根本不打算来试。”
“不。他有在别院对上百余高手的实力和气魄,这次区区试剑,就算明知有诈,他也会不惧涉足的。”江朝欢回答。
转眼快到正午,阁中只剩下几十个还没试过的和不肯走的宾客,其中高矮胖瘦各异,年纪兵刃多种,叫人眼花缭乱。这时,一个面色蜡黄,佝偻着背的汉子走上前去,将手指一划,放在剑鞘凹痕之上。
看着那人的背影和姿态,江朝欢心下一动,打叠起全部精神凝视着他。
谢酽也感受到了气氛的非比寻常,紧张地握住朴刀。
只见那人的血亦是顺着字迹蜿蜒而下,最终尽数流出,由检视的家仆用小杯子收集处理掉。然而,家仆却飞快地给谢酽使了个眼色,接着递给了那人一块手帕止血。和此前给每个人的一样,这手帕也是纯白没有图案。那人随意地接过来,擦了擦伤口,转身坐回座位。
就是他了,谢酽与江朝欢相视一眼,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却又更用力地抓住了刀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谢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手心已被汗浸湿。突然,他见那人咳嗽了一声,弓起的背更弯了,心下惊喜难抑,腾地站起。
振臂一挥,就在他要发号施令,擒拿此人之时,一个婢女却飞快地冲了进来,跌跌撞撞地扑到他身前,哭叫道:“少…少夫人…”
“少夫人怎么了?”看那婢女的神情,谢酽不由慌了,疾声喝问。
“她…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谢酽一把抓起那婢女,眼里喷出火来。
“刀…血…她…”
谢酽心里一沉,一把推开那婢女,迈步奔去,家仆忙拦住他请示:“这边怎么办?”
“江兄,这里请你看着办吧。”谢酽回头对江朝欢说了一句,纵身跃出大厅。
江朝欢看着谢酽转眼不见,皱起了眉头,在这个时候慕容褒因却出了事,难道是岳织罗或者顾襄按耐不住,早早动手了?
“江公子,还要不要拿人?”家仆为难地询问江朝欢。
江朝欢瞥见适才试剑之人连连咳嗽,沉吟半晌,终于还是说道:“不必。”
当日花荥带回的消息中,神秘人以一肖似谢夫人的女子相赠,而作为回报,则要他给沈雁回下番木汁之毒。番木汁与当日十斗米铺米中所涂的毒理相似,但更为猛烈,寻常人触上一点顷刻毙命。纵然沈雁回内功高强,亦难逃重伤。
江朝欢知道,沈雁回自疑心他后,必不会将婚礼这日的行踪计划透露与他。到时宾客济济一堂,难觅沈雁回踪迹,更别提下毒。
因而他与谢酽设局以玄隐剑相诱,引出沈雁回。
首先要谢府在三日前封府,不再放客人进门。而这三日给众宾的食物中,皆下了九益散。九益散无色无味五毒,反而是珍贵的补药,能够短时间内提高血液的活性。是而群雄的血流经凹痕落入杯中,还是鲜红。而未曾服过九益散的,婚礼当日偷偷潜入的人,血液流出稍久,就会变紫变黑。
家仆看到血液有异的人,便会递给他涂了番木汁的手帕。毒液渗入血中,行毒更速。
但江朝欢自不会全然依照神秘人的指示行事,帕上毒液他只放了三成。短时间内症状相差无多,却不会伤及性命。
本来的计划是令沈雁回中毒后,谢酽携家丁围剿。沈雁回有岳织罗等人相护,不会有危险。再引几人出府相斗,自己在府中更可便宜行事。
但这终归只算中策,引走沈雁回等人可保得谢夫人,相救谢酝谢醇却还要再想办法。现在谢酽离开,正可名正言顺地延迟捉人,或许还能有别种收获。
江朝欢心下计较已定,低声嘱咐了家仆几句话,重新归座。
却说那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谢酽冲到了新房中。只见屋门大开着,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叫人心慌。谢酽勉强稳住心神,迈步跨入房间,却首先见到一个人影从床边晃过,随即极快地破窗而出。
那人轻功太好,顷刻间便消失在屋后,只依稀可见是个女子,背影还有些眼熟。谢酽追了两步,知道多半追不上,又挂念慕容褒因,便折返回来。
帷幔,喜帕,被衾,吉服…入目皆是大红的喜色,然而,这些正红里,却混杂着一抹刺眼的紫红,是鲜血干涸的颜色。
谢酽拼命摇头,想把这幅景象从眼前驱走。然而,无论怎么定睛再看,不变的依旧那可怖的血色,自床前流到他的脚边。
他大喊一声,扑到床边。床上静静躺着的,正是他新婚的妻子慕容褒因。此刻,慕容褒因如往日一样,闭眸沉睡,面容柔美。然而,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在她的胸口,却在宣告着她的死亡。
“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