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开拱手道:“明公再说,就是要羞地我少吃许多了。小子事事无成,当不得前辈夸赞哩。”
陈顼接口道:“不是外人,无须过谦。谦之,我看你身子已是大好了,还做了个堰渠使,这却不是读书郎做的。这么快便能出得城去了么?”
赵开品咂一番,才回复道:“正是,小弟这堰渠使,应该皇帝陛下念我年幼,随意给我个差事,好叫我莫真成了破落户罢。但既有职司,方才我去地官府报了备,上官差我早早赴任,明日我便要出城去了,故来向陈兄请辞。”
陈顼叹息一声,道:“羁旅之人,有劳谦之挂怀,感激不尽。你能脱得长安牢笼,当真是好事。来,我与祭酒大人陪你喝一杯,为你送行。”
赵开摇摇头,道:“小子尚有些虚弱,不宜饮酒。且以茶代酒吧,由我敬二位长者一杯,略表诚意。”
周弘正抚须笑道:“可以无酒,但不可无诗。安成王殿下,是不是应该让谦之做首诗来下酒啊?”
赵开脸红道:“明公羞煞我也!早知吃顿饭还要作诗,小子无论如何也不进这个门了。”
陈顼朗声说道:“所谓曲水流畅,诗文酬唱,哪有酒席不做诗的?谦之莫要推辞才好。”
赵开心底暗叹,道:“既然如此,那便请明公出题。”
周弘正心底不信赵开小小年纪,能作那金风玉露如此情厚的府曲,想了想笑道:“今日既然是离别宴,便以送别为题如何?”
古来送别最多酬酢,诗文最多,做个送别诗不难,难在能出新意。南朝来使,都是大儒,向以文化正宗自居,总想在最骄傲的诗歌玄谈上刮刮北人的面子。
赵开脸皮已渐渐练得极厚,闻言笑道:“这也是题中之义。正好做一首留作纪念,预祝陈兄早日南归。”
赵开做出苦苦思索,复而有所得的神情,约摸过了一刻钟,方才出声吟道: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江湖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赵开把原诗中的“宦游”改为“江湖”,以免引起陈顼不快,他可不是在大周求官的普通士子。
陈顼与周弘正面面相觑,满脸惊叹,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陈顼才眼圈通红地长叹道:“好,好!谦之真乃大才!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真真叫陈某感怀至深。今日我方知谦之心里待我如此隆重,当喝一大白!哈哈。”
赵开拱手道:“陈兄,你我处境相当,同病相怜,自然引为知己。小弟此诗,也是送给我自己的。”
赵开若只是嘴上说的恳切,陈顼自然不信。但歌以咏志,文由心声,听到这首诗后,陈顼感动莫名,却是信了。不由心浮气动,伤怀不语。
周弘正也叹道:“谦之堪比七步成诗,当真了得!日后这‘知己郎’的诗名,必让天下士子以与你结交为荣!”
赵开愕然以对,苦笑道:“做首诗便要多个雅号么,那我以后可不敢再写了。明公莫要捧杀小子哩。”
周弘正肃容道:“周某自负才学,来使周国后,经文玄谈不如逍遥公,他与我年纪相仿,也就罢了。如今诗文也无法做出比谦之更好的,真让老夫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
赵开惊讶追问道:“明公说的逍遥公,可是韦先生?你与他交好么?”
周弘正看看陈顼,道:“正是。老夫出使以来,终日无事。想着这两国邦交,经文论谈也是国事,听闻逍遥公最有学识,便提请贵国丞相应允,常去与韦先生坐而论道,颇有心得哩。”
赵开笑道:“这真是有趣,小子正想如何请他助我最为合适,这就遇着明公了,哈哈,天助我也!”
周弘正与陈顼有些疑惑,齐齐看着赵开,待他分说。
赵开便把图书馆前事讲了一番,道:“公主与我都想请逍遥公来做这馆长,只是我担心公主的官家身份,也担心自身人微言轻,贸然去请,总显得不够敬重。明公可愿帮我,替小子说上几句好话?”
陈顼笑道:“谦之你真是舍得,把偌大府邸以作公用,当真一举多得。你不是缺钱么,这倒好说,我南朝使臣带了不少财物,资助你一些便是了。”
周弘正道:“不仅如此,谦之这图书馆,开了读书之风,如果真有效果,是为天下士子谋福,我南朝也应当借鉴一二才是。谦之要老夫当回说客,老夫允了。只是我非贵国之人,做此事有碍你的计划么?”
赵开立起施礼,笑道:“谢过陈总,谢过明公。明公所虑,倒不要紧,凡读书雅好之事,长安城内从来都对南朝的文道昌盛心向往之,如明公与韦先生能支持的话,只会更加信任,绝无差池。”
周弘正道:“如此便好。下午我便去一趟,助富平公主一臂之力。”
赵开喜滋滋地道:“有明公助我,那此事便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