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很冷。
冬日的夜,很黑。
田园风光隐藏在夜幕里,不密集的农家小院或近或远地亮着并不耀眼的灯光。那些叫大黄或是小黑的狗子,偶尔会“汪汪”的吠叫。
老齐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撑着老腰,走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道上。他一脚深一脚浅,向小林村迈进。
杏花母亲满脸喜色,快步走在前头。时不时返过头催促:老头子,走快一点。
老齐有些不悦,挤兑道:又不是去打劫,走这么快干什么?我不去了,行不行?
杏花母亲向来强势,立马怼了过去:老东西,想造反?让你快点就快点,少说废话。
老齐心道:老娘们越老越凶悍,真是烦人。嘴里却不敢多话,很有服从性地加快了脚步。
快赶慢赶,终于到了小林村。
杏花母亲眼尖,远远看着一个人从前方走过来。她马上转身,拉着老齐躲向暗处。待那人走远,才肯往前头走。
老齐忍不住又念叨:咱们去找杏花,又不是见不得人。你躲什么躲?怎么跟做贼似的?
杏花母亲斥道:你懂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天吃那么多闲饭还管不住嘴?
是啊,老齐的腰子不好。家里的重活,大半都是妻子扛着。经济决定话语权,很有几分道理。反正被抢白惯了,他知趣地闭上嘴。
走到近前,林家宅子乌漆墨黑,文家宅子灯火明亮。
杏花母亲得意一笑,碎碎念:今天没人护着你了吧,看我怎么收拾你。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有你好看的。
小院门虚掩着,老齐一把推开。大声嚷嚷:杏花,我和你妈来看你了。
这个蠢货,嚷得这么大声。杏花母亲横了丈夫一眼,推着他进了院子。随后,将院子门牢牢给栓上。
这个时候,小桃子已经在屋里熟睡。
杏花坐在堂屋里,补着女儿的一条棉裤。听到外头传来父亲的声音,眉头皱成了一团。
厚实的木门年代久远,有些腐朽。这样的门,肯定经不起父母的暴力。脚步声越来越近,杏花苦笑着开门迎客。
母亲满脸的得瑟、父亲伪装的亲近,让她有些作呕。
她杵在门口,淡淡地唤:爸,妈。
老齐有些做作地说:杏花,你瘦了。下次爸抓几只鸡过来,给你补一补。
杏花母亲毫不客气地嚷嚷:只会挡路,也不知道赶紧去泡茶。这一路小跑,累死我了。
杏花的心里一阵别扭,让父母进了屋。她端上茶水,就闷着头补棉裤。
这下不得了,捅了马蜂窝。杏花母亲恨恨地道:哪有你这样招呼父母的?你不会给你爸拿包烟?你不会给你妈弄点水果?
杏花心里烦躁不堪,低声说妈,别这么大声,桃子刚睡着。大半夜的,我上哪里去买烟买水果?
杏花母亲撇撇嘴:桃子睡着了?我声音又不大,哪里吵得醒她?
老齐见杏花脸色不好,推了推妻子说:小声点,我们小声点。
杏花母亲勉强压低了声音,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杏花啊,家里有喜事。所以我们过来,和你商量一件事。
杏花没好气地说:什么喜事?商量什么事?
杏花母亲陪着笑脸:你弟媳妇怀孕了,你要当姑姑了。
嗯?这么快?兴家长大了,兴家有孩子了。
这些天,愁苦总相依。弟弟的喜事,让杏花的脸上略添了一分红润:兴家要当爸爸了,真好。他们办了结婚证吗?什么时候办酒?
杏花母亲殷勤地说:结婚证说是这个月办好,办酒定在大年初六。兴家打电话给我,说是最近很忙。特意让我过来一趟,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哦?兴家不会打电话给我吗?为什么让二位特意过来一趟?有这个必要吗?
杏花有些疑惑,瞄了老齐一眼。老齐顿了一顿,伶俐接招:打电话不正式,上门告诉你正式一些。咱们兴家啊,最看重你,也最重视礼节。
哦?兴家自己上门告诉我,才算正式与礼节吧。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想着也是贪财父母来要钱,与兴家没什么关系。想商量什么就商量什么,要钱不可能。她半点也不相信这种奇怪的说辞,加强了几分防备心。
废话说了,铺垫也做了。
杏花母亲露出慈祥的微笑,急不可耐地切入主题:杏花啊,你看你弟马上要结婚了。我和你爸手里头钱不够,问你借点钱行不行?
不要钱了,换成借钱了?老虎借猪,有借无还。杏花心里明镜似的,忙着手里的针线活,装作没有听见。
杏花母亲冲老齐使了个眼色,老齐接腔:杏花啊,你弟结婚生娃是大事。我们手里头钱少了点,先借点给我们应应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