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况且什么?”
“况且大伯年纪大了。”
一句话还未说完,杨宁就远远瞧见什么,站了起来,等了一会,果然见大伯骑着毛驴顺着林中小径缓缓行来。
杨宁顿时有了精神,撂下阿姊就往楼下跑,边跑边道:“阿姊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话虽如此,却丝毫没有想征求阿姊意愿的意思,女子回身望去,哪里还看得见人。
檐下,女子帮父亲拂落碎雪,又给除下斗篷。
老者于庭前跺了跺脚,边往里走边问:“绾绾,宁儿呢?”
楼绾绾一边将斗篷挂了,一边道:“那小鬼自打您去后,就一直在二楼书房趴着等您,饭也不做了,想必这会见您回了,该在厨房忙活呢。”
老者闻言叹了口气,将女儿拉至一旁,从袖中摸出一方素罗锦帕,叠的方正,老者小心打开,里面躺着二三十颗苍黄色米粒状的东西。
只听老者低声道:“为父几乎走遍了县里的所有药房,所得竟不足六钱,而且价格奇高。”
女子一看父亲手里的东西,向来古波不惊的面上竟然一阵失色,道:“这五灵脂虽然珍贵,可是临县便产,这边市面上也不少见,怎么会仅余这些?”
老者也是一脸忧心忡忡,涩声道:“当今外面纷乱,流贼四起,敢出来做生意的行商已经寥寥无几。”
老者话锋一转,道:“这些五灵脂省着用能用多久?”
女子一阵沉吟,道:“最多用到明年开春。”
桌上摆了四五张盘子,五丝菜卷,菇汤鱼丸,桂花豆腐等有荤有素,半壶老酒,风雪不停。
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女子却不常搭话,看着窗外落雪发呆,似有心事。
老者端起酒盅抿一口,叹一口气道:“老天爷不让百姓活命呐,夏天大旱,冬天大雪。”
老者双颊微红,不知道是酒醉人,还是人醉人?
只听老者自顾自道:“倘若巡抚胡廷宴尚在,百姓日子也能好过一些,那伙贼寇也断不至成今日之势。”
说罢挟一口菜,押一口酒,重重地将筷子置在桌上。
“还有那狗官卓铭川,下令受灾州府的饥民不得进入西安城,那城外饿死,冻死的百姓难计其数。我在外还听人言道,前两日西安城外有那百姓捱不过,聚众冲击了南永宁门,结果那狗官居然下令官军射杀,那都是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卓铭川也是堂堂两榜进士出身,所禄所俸,皆是民膏。没想到圣贤之下,竟有如此败类。”
说完抓起酒壶,也不往杯中续了,直接仰首向口中灌去。
“爹”绾绾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
杨宁知道大伯最近心情一直不好是因为锦衣卫北镇抚司枷了巡抚胡廷宴进京之后,宫里二话没说就给下了诏狱。
只是今日这般又是所为何事?
见惯了大伯的和颜悦色,杨宁今天才发现,大伯心中似乎藏了很多事。
杨宁见他双颊酡红,已有了三分醉意。心下想道:“大伯今日定是在路上遇到灾民了,因此才如此痛切,唉,真不知这天灾人祸何时才能终了。”
一瞬间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两年前,食不餬口不说,不时还有各路反军贼匪来搜刮粮食。
其中有一路反军更是犹如禽兽,来搜刮粮食不得后想将父亲抓去,父亲因不肯被杀害,他被母亲藏在水缸里侥幸逃过一劫。
他一生都忘不了,下令杀害父母的贼首是个被唤作“谷将军”的光头络腮胡。
老者放下酒杯,却发现小杨宁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正欲开口问询,便听后者说道:“大伯,是不是只要等天灾过去,人们就能吃饱饭活下去。”
老者闻言心想:“这孩子幼年受尽苦难,却依旧心性纯善,我只须好好引导他就是。”
于是摇了摇头道:“百姓生死一半靠天,一半靠官。”
“有一句话叫酷吏甚于虎狼。想那前任巡抚胡廷宴在任之时,旱灾正是最厉害的时候,简直就是焦金流石,河落海干,百姓虽说日子难熬,可还好有官府救济,巡抚衙门下令各州县广设粥棚赈灾,老百姓再苦,也没见有几个饿死的。”
“因此那反贼一共就那几千人,四散在各地始终不成气候。而今胡廷宴被革职查办,卓铭川接任陕西巡抚以来,百姓日子才叫真的活不下去,老百姓与其忍饥受冻而死,不如反了官府以图一餐之饱。”
“百姓被逼着造反,反军才壮大起来,烧杀劫掠,攻城略地,以至今日各路反潮愈演愈烈,已成星火燎原之势。你说这怪老百姓吗?这怪朝廷吗?这怪老天爷吗?”
老者自己给自己又满上一盅,见杨宁若有所思,方举盅顿道:“所以施政者才是百姓祸福之源也。”
老者一饮而尽,烈酒封喉,却回味悠长。
半晌,就听杨宁道:“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