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穆从轿中跌落,直直砸在了地上,整个人摔了个七荤素。伸手揉了揉脸,却觉得脸上黏糊糊的。定睛一看,右手沾了满手血,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粘液。
嗯,手底下这是什么?
软软弹弹,还热乎乎的。
挺舒服诶……
赵穆这般想着,左手一捏,抓起来放眼前一看。
“啊……”赵穆一声大喊。
左手上抓得,赫然是一副人的肝肠。
赵穆被吓得浑身发软,支着身体的四肢一阵无力,整个人瘫软在地。脑袋直接杵进了不知从谁身上流出来的胃嚢——仅仅隔着一层肉膜就能模模糊糊的看见这府兵最后一顿的饭食。
胃酸混上肉汤的发酵味儿,再加上扑鼻的血腥味,直冲的赵穆翻白眼。
赵穆很想把自己支起来,可是浑身无力,各处都使不上劲。只能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子风声,弓弩带起的劲风刮乱了赵穆头上的发髻。头发散落了下来,落在脖颈处,只钻的人发痒。
赵穆也不敢再乱动弹,紧紧贴在地上,生怕那不长眼的弓弩也把自己射个对穿。
在生死面前,眼前这些东西一下子变得无所谓了。
就当是些血豆腐猪肚子!
赵穆这般安慰自己。
自己往往是最难骗的,尽管在心头再三安慰自己。赵穆还是抖若筛糠,紧接着便是胯下一阵子热流。
这种感觉赵穆很熟悉。
那日……好像也不算太久,似乎就近在眼前。那男人领着一群大汉,粗暴的杀光了自己所有的跟班——一如今日。
耶耶只道那黔首有几分文采,让自己不要太多计较。
是啊,自己可是士人。与那卑贱的黔首计较做甚。
可现在,赵穆只想骂娘。
狗屁的黔首,谁家黔首有这胆子?
谁家黔首能随随便便搬出这巨弩?
一搬还三架!
自己不过来了百来号人,用得着三台巨弩齐射吗?攻邯郸城门也不过这待遇吧!
杀鸡用牛刀!无耻!
赵穆还不忘了啐一口。
……
唐府门口,宛若人间炼狱,九支粗壮的弓弩斜斜插在地上。上头或多或少钉着几个人。一副副花花绿绿的肠子胡乱地缠在箭杆上,肠子上凝固的血液将滴未滴。
但这箭杆却不知道是何材料所制,从人身躯中破洞而过,也不见染血。银色的箭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地上死人密密麻麻地摞着,身躯上破了个大洞。鲜血从洞中汩汩留出,在雪地上慢慢地冷却、凝固。被搅碎的肝肠也从洞里流了出来。
有些人未伤着要害,但被这巨力袭过,一时也丧了行动能力,在地上胡乱的扭动着身子,在雪地上蹭出一道道凌乱的印子。
这弩炮的确杀伤力巨大,第一波在敌人密集的情况下,三支弩箭就射杀了九十号人。
但这之后,人员分散开来。这粗壮的弩箭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了。再两轮射击,总共也就杀了三十来号人。
还剩了三十几人,惊恐地四散逃窜开。
看着这般惨状,秦沐蓉满脸苍白,眉头微微颤抖着。喉咙一滚,强行把涌上喉头的秽物又咽将了下去。
有言:医者父母心。
秦沐蓉自祖辈始,便是医者。若是平常,哪能受得了一下子这么多条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
更莫说这些人身死,是因为自己的一道命令。
此时,万不能露出半分软弱,更不能有半分心软。
夫君是要干大事的人,以后说不得会多少次离家。那定然会有无知宵小找上门来,欺辱自家这孤儿寡母。
若是次次心软,那夫君又如何安心。既然有人敢来,那就用此机会好好警告警告,我唐家,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他去扫天下,那我就把这寸堂好好地把持好!
看着那些四散逃去的散兵,秦沐蓉用力地咬住了嘴唇,一抹嫣红在牙尖晕开,眼神逐渐迷离。
“杀!”
秦沐蓉道了一句。
可心哪能这么容易就狠下来,那声音软弱无力,宛若蚊吟。
“夫人,你说什么?”站在秦沐蓉身边的唐国柱听不仔细,又问了一句。
“我说杀!全杀干净,要是这群腌臜东西,有一个跑了的!我拿你的头去抵!”秦沐蓉深吸了一口气,阴沉着嗓子道。那声音冷静肃杀,没有丝毫迟疑,一字字、一句句满是杀意——仿佛来自九幽那前来索命的神袛。
可两边紧握着、颤抖着的手,却展现出这丫头心头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冷静。
唐国柱听了,微微一愣。远没有想到这平常柔柔弱弱的夫人居然有这般魄力。没见廉家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