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刚林拿了南楚使团带来的一千两黄金、十万两白银、一万匹绸缎扬长而去。
石梦农早知道这场议和不会有结果,面对这种被平白羞辱一顿的情况更觉悲从中来。
他想到年轻时读宋史的情景岳飞郾城大捷,遭宋高宗十二道召回,仰天悲呼“十年之力,毁于一旦”,其后,宋高宗杀岳飞、割地称臣,与金国签定绍兴和议。
当年看到这段,满腔悲愤!
但如今,德州大捷之后,自己却来与建奴议和,效的是秦桧不成?
更可悲者,想做秦桧都做不成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石梦农喃喃着这一句,仿佛万箭穿心,急火上来,眼一黑,气得昏了过去。
再睁眼醒来,他发现自己的使团已被软禁在鸿胪寺。
接着,开始有一个个降臣过来劝降他。
“石大人,皇叔父摄政王很欣赏你,你可愿降我大清”
“石大人,摄政王设了宴,要亲自款待你”
石梦农每每拂袖怒叱,接着画了一副苏武牧羊图挂在墙上,每有劝降者进门,他只端坐在画下,闭目不语。
又两日,石梦农发现随从中有人已剃了头发了,正要出馆去降清
见此情景,他勃然大怒,亲自抽刀将那随从砍死。
很快,他被以“杀人罪”下狱,进了刑部大牢。
石梦农自觉死期将至,反而不再彷徨,他坐在茅草上,想要在墙上写诗铭志。
转头一看,微弱的火光中,墙上竟有图画和字。
画的似乎是个棋盘,有人曾在这里下过围棋咦,并不是围棋,排列得十分古怪,让人看不懂。
那围棋旁还有一行一行字。
第一行是缺少了笔划的小字缺少笔划,许是不通文墨之人所写吧。
“今天,我们坐牢了,坐牢又有什么稀罕?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我们愿愿把这牢底坐穿!”
石梦农喃喃念了一句,感到这字句朴实,却有些振作人心。
再看下一行,应该是换了一个人写得正常的字了。
“乙酉年七月二十日,吾因纵容叛逆入狱,实无妄之灾”
石梦农看了看,后面又有几个人添了些别的话在上面。
“吾因不降唐逆入狱”
“生平未报国,留作忠魂补”
石梦农心头感慨,用指甲抠着墙,在后面添了一句“吾因不降建奴入狱。”
接着,他一字一字抠出自己的绝命诗。
“寸丹冷魄消磨尽,荡作寒烟总不磨”
但这石梦农在牢中过得并不清静,依旧接连不断地有人来劝降他。
这日,他端坐在那里养神,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也并不睁眼,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他的名字。
石梦家睁开眼,目光看去,有些不可置信。
“马大人?马成禹!你”
眼前赫然是使团副使,楚朝太仆寺卿马成禹。
只是这位副使已剃了一个金钱鼠尾头,穿了一身清朝官服。
“石大人,使团已经回南京了。我和你都被摄政扣下了,不得已,我只好降了”
石梦农又怒又急,才想破口大骂,忽想到了什么,惊问道:“使团回去了?谁领他们回去的?”
“自然是陈东铭。”
“你我都被扣留了,建奴怎会放陈东铭回去他叛变了?!回南京做什么?”
马成禹叹了一口气,道:“石大人该明白的。我实话对你说,楚朝没救了。摄政王先让陈东铭联络江南,又派人招抚唐中元。不管唐中元答不答应,摄政王已在秣马厉兵,随时准备兵出太行、取山西。唐中元必敌不过八旗大军,山西一取,则山东门户尽开,再多路夹击,则齐藩必灭。”
话到这里,马成禹又道:“你知道的,齐藩与王笑一灭,楚朝就亡了”
“你问我知不知道?我以为是你们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
马成禹脸色有些尴尬,苦劝道:“楚朝政局昏聩至极早晚必亡,齐藩与王笑又逆行倒施,流寇难成大器唯有清朝兵势强盛,又宽厚仁义。这是兴替之道啊,国运如此,石大人就降了吧,趁着摄政王还欣赏你。”
“兴替?我只问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
“我是被清廷捉拿之后才降的,陈东铭却是早早叛降,甚至回江南为谍”
马成禹觉得,相比起来,自己比陈东铭还是有廉耻的。
石梦农转过头看着墙上的字迹。
仿佛是觉得再多看一眼马成禹都污了自己的眼
与刑部大牢隔着两个坊,劳召正穿过小巷,快步走进一间民宅。
苏简从屋后转出来,低声道:“有尾巴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