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特意说事情不急,左大人慢慢来的呐。”
左明静这才合手中的《颍川志县》点头应下……
等洗漱之后,她方才有空拿出那只罗袜来,心中还觉得羞恼。
——他也太不像话了……
她捏着它默默想着心事,忽然感到微有些困惑。
往日都是用的桂花香粉,这只为何却隐隐有艾草的气味?
摊开一看,左明静柳眉微蹙,又有些着恼起来。
手中这只袜子这么大,分明便是王笑自己的,他最不喜虫咬,公主殿下每次都要嘱托婢子把他的衣物拿艾草熏过……
“你若是再这般,我就真走了。”
想着要拿这句话再警告他一次,左明静却也知道他大概会怎么回应。
“咦,我什么都没做啊,不是你自己跑过来把我的袜子抢走的吗?”
——无赖。
她有心一走了之,思虑之后又觉得他眼下心情本就不好,自己要走了难免又会分他的心。
还是等他自己慢慢放下为好,他总归是要放下的。
——左明静,不要再给他期望了,一定要克制住自己啊……
她坐在榻边想着这些,指尖一紧,忽又感觉到什么。
那袜子里却是藏着一张纸的。
纸的字削减了许多笔划,但却能让人看得懂,这是他特有的写法,他向来是这样懒懒的。虽从未严令要求过别人也这样写,但如今不少官员也开始学着他写的简笔……
他的书法又进益了许多,但平时他多爱用行书,筋笔行云流水,这次却用的小楷,一笔一划格外用心……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左明静捏着纸的小诗,整个人愣在那里。
这诗……竟是写给自己的吗?
银汉红墙入望遥……彼此虽只有一墙之隔,却如银河一般遥遥不可及。
为谁风露立中宵……他说在黄河边想了一夜,既想到了天下兴亡,却又想到了自己……
三五年时三五月……那年初见,年方十五,恰适中秋节前……
良久,左明静把手中的笺纸翻开,却见背面还写着一句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这背面却只有这一句。
左明静明白其中意味。
汉时,班婕妤为汉成帝之妃,被赵飞燕谗害,乐府诗以秋扇为喻,抒发被抛弃的怨情。
那这是拟古、绝别之意了……但为何只有一句?
他想绝别,又不忍绝别……
一诗,道的是为谁风露立中宵,忆的是三五年时初相见。
一残句,盼的是人生若只如初见,问的是想决绝又不忍绝别……
左明静眼中泪水不知不觉滑落下来。
一滴清泪落在手中的纸,她慌忙用手去擦,擦也擦不去,心疼地哭得更加厉害,只好忙把笺纸捧在心口……
~~
次日。
“大人在内堂吗?”顾横波搁下笔,拾起桌的公文。
董小宛抬起头,微有些愕然,问道:“你一份名单竟已理好了?”
“岂是像你这样慢条斯理地做?”顾横波站到董小宛身后看了看,低声笑语道:“便比方这睢宁县主簿,在国公主政徐州之后还敢收银子替乡绅昧下田亩数目,只此一条,断不可能升迁到山东,你还分析他履历做甚?”
“睢宁县诸官吏履历,我想先做到心中有数,再逐一分辩。”
“眼下事多人少,我等办事需提些效率,多为大人分担才是。”
董小宛偏了偏头,她亦有自己的行事方法,不因顾横波所言困扰。
“大人昨夜没睡好,眼睛都有些肿,你一会见她,劝她再去歇歇。”
顾横波笑道:“知道了,论体贴人,我岂用你这丫头说?”
董小宛恼她轻薄,低头不再理她。
那边顾横波进了内堂,过了好一会,却是轻手轻脚地出来。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提笔在纸写下了什么,低着头想了一会,眼中异彩连连,又有些“果然如此”的神情。
她转头看了看董小宛,轻咬贝齿,似想过去分享些什么事,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突然外面有吵闹声传来,顾横波是这里最闲的一个女官,当先出了公房去看。却见来的是李香君身边一个仆婢,正哭声向守卫说着什么。
那仆婢见到顾横波,忙哭道:“顾大家……求你救救我家姑娘吧……呜呜……”
“怎么了?”
“呜呜呜……姑娘被人逼得只能从黄楼跳下来了……顾大家你快去劝劝她吧……”
“怎么回事?你别急,路再慢慢说……小宛,小宛……快,找辆马车来……快,去黄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