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正初在学生林向阳的搀扶下登上层楼。
夜风寒彻。
“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卢正初低声念叨了一句,看向远处的火光明灭,眼中泛起一丝悲悯。
“老师的辞呈陛下还未批,再摊上这事,那些人又要在背后诋毁了。”林向阳道。
“陛下不批,是有他的考量。老夫若走了,这首辅只能落在左经纶身上,他是齐王一系,陛下绝不敢让他主理内阁。”卢正初扶着栏杆,缓缓道:“可是没办法,留给辽东备战的时间不多了……好在这京中诸事,王笑做得比老夫好。”
林向阳看向远处,隐隐还能听到那边有人在喊着:“焚我亲眷,不共戴天……”
他不由道:“这场民乱又不知要死多少人?这也能叫做的好?”
卢正初默然一会,叹息了一声。
“雷霆手段,方显菩萨心肠。”
林向阳脸上显然有些不忿。
卢正初道:“从齐王奉旨为钦差到现在,王笑只用了一月便稳定京城疫情,你可看出什么了?”
林向阳道:“他那些方法本就不难……”
“病好治,难治的是人心。王笑所擅长的其实是压服人心。应对这场瘟疫,他的一应对策其实很简单,难处在于各方势力的权衡。你以为是他没把握好才导致了这场变乱,殊不知他的目光已在更远处……”
林向阳思索片刻,问道:“莫非他要反手对付勋贵和何良远?”
“那些人已不值得他动手。”卢正初道:“呵,原来所有人都忘了这瘟疫并不止京城有,以为天子脚下控制住了就四海升平。王笑以如此手段迅速扑灭京城疫症,为的是给天下一个照猫画虎的参照……这一点,何良远看不出来,其人境界已逊之远矣。老夫则是看得出来,却做不到。”
他说着,有些失望的看林向阳,叹道:“你呢?你是怎么回事?随老夫这些年,最后还是被权势迷了眼不成?”
林向阳低下头,执礼道:“学生知错。”
卢正初摆了摆手,道:“不怪你。老夫又何尝不是如此?也就是这些日子……与年轻人对奕,老夫也长进不少啊。”
过了一会,林向阳又问道:“那些变乱百姓其实也可怜,王笑要如何做?”
卢正初笑了笑,苍老的脸上既有悲悯,也有冷酷,亦有高位者的威势。
他有些答非所问地自语道:“也不知一介商贾如何生出这样三个儿子?王大郎外柔内刚,王二郎外冷内热,王三郎或许是……外圣内王。”
“谈圣贤简单,行王道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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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衍今天本来颇为高兴。
连大夫都有了,京中疫情平定指日可待,齐王名望已有日中天之势……
王珰还约他过阵子去听戏。
等京中民乱的消息传来,周衍便再也笑不出来。
王珰便是吓得六神无主,在屋里窜来窜去,恨不能找地方躲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是不是又要被捉起来了?”王珰急道:“殿下,我护着你去避一避吧?”
周衍倒也有些担当,强行平定心神,道:“怎么能躲?我去和他们解释清楚,如何?”
“解释?”王珰惊道:“怎么能解释得清楚?殿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我也不活了。”
“但……”
下一刻,王笑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半点喜怒。
“笑哥儿,你说过让殿下准备请功的。”王珰忙上前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王笑不急不徐道:“堂兄,你沉稳点。”
语气平淡,还带着笑意,但就是有批评人的感觉。
王珰很有些委屈,心想:你自己平常也不怎么沉稳啊。而且人家都不想掺合这些事了,是你非要人家来的……
王笑已转向周衍道:“已走了九十九步,只差这最后一步了,殿下请随我来吧。”
周衍见他神色平静,一颗心便定下来,点点头道:“听姐夫安排就是。”
见了周衍这服帖劲,王珰不由心道:怪不得宝哥儿巴结得紧,笑哥儿如今这火候可不得了……
但王珰自己却有些不求上进,趁安排齐王车驾的功夫便拉着王笑道:“我听说珠二哥去山东了,我也想去。”
王笑一愣,问道:“跟在齐王身边不好吗?”
“好是好,我就是觉得自己不是成材的料。”王珰低声道:“我就想和碧儿和和美美过日子。”
——你做的这些事,对我来说太凶险了。
王笑便笑道:“二叔可交待了,得给你个好前程。”
王珰又哀求道:“笑哥儿,你别嫌我麻烦啊。我其实就想安安稳稳的,偏我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