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麦收时节  一抹紫色的记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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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虫,天越热叫得越频越来劲儿。躲在草丛里的小野花儿避开阳光,娇羞地偷窥着路上的行人,甚是惹人怜爱。被村民称作山麻的益母蒿吐出蓝紫色、粉红色、紫红色和白色的唇形小花,一簇簇张扬地挺立在路边,不断招来忙碌的蜜蜂和翩翩舞动的彩蝶于花穗间忙来飞去。山野里的美景和芬芳气息叫人喜欢,但挨了好几天累的叶立秋哪里还有心思观赏这些?他疲惫得要命,边走边用左手捶着后腰,感觉像累脱节了一样,酸疼得他心里叫苦不迭:既得教学,又得种地,这样的老师当得真难啊!可是不种地,就那点工资好干什么?一年下来才挣七百二十块钱,还不及村干部的一半呢。就这点钱还得被村上扣去农业税、村提留、各种摊派等一大串名目的款项,剩下的只能到年底收上农户的钱以后才能发下来;赶上欠收年,村干部为催款省力,还会把催款任务分给民办教师们,采用转账的办法,直接就把民办教师的工资指定到农户头上。民办教师们为要工资到处赔笑脸不说,要是赶上哪个农户没钱,这份工资就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全弄到手。

快到屯边了,他忽然看到前面路北一片乱草丛里,好像有堆什么东西。他走到近处拐过去一看,原来里面侧卧着一个人。他弓着腰,蜷缩着双腿,背对阳光躺在蒿草阴里,头枕在右胳膊上,蓝色的袖口打块灰色补丁。他时而发出轻声的呻吟。一把镰刀扔在身边。在浓郁的青蒿和腐草的蒸热气息里,几只蚂蚱从旁边的矮草里蹦到他身上,再弹跳下去。

何三书确实很难。他有四个孩子上学,孩子多了大人就要挨累。最糟糕的是他的妻子,当年主动追求他的时候,把他看得很完美;嫁给他以后,发现昔日那个令她非常敬慕的何三书,虽然一身才气,当了老师,又当上校长,但在社会上并不显赫,还不如一个生产队长受人待见呢,根本就没有出现她原来想象的众星捧月,更没有让她在人前得到她期望的趾高气扬,他们的一切都是那么平平常常、随众如流。她很失望,毫无节制地喷发对何三书的不满。文弱的何三书心里不服,他奋力挣扎,一天到晚勤勤恳恳地工作。他想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以及他所从事的教育工作的重要性。奖状一个接一个地得,但他妻子身上的花衣却依旧不鲜亮,他从社会上得到的依旧是与熟人相遇时的一个礼貌的招呼,或者是惯常的擦身而过。对此,他把自己的无奈变成了对妻子的忍耐,回到家里天天听她像念经一样,一套一套、一串一串地数落他的不是和无能;他是秀才遇上兵,有理没理全都说不清。他也闹过离婚,可是那年月想离婚是件很难很难的事。当时的婚姻法把个围城似的家庭搞得几乎是许进不许出;世俗的语言和眼神也让人受不了,谁若真的离了婚,就会在别人的面前感到很难抬头,像做了一件极不光彩、极可耻的事一样;儿女们的眼泪也叫他下不了最后的决心。在村民们嘘声怜悯的话语里,他的婚姻竟成了和他的名字紧密相连的感叹号!而今,分田到户以后,他的家属也和农民一样分到不少耕地,这下他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刚开始搞土地承包时,人们管这种经营方式叫单干,看他现在这个样子,真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单干。

看到一个仁厚多识、平日深受部下尊重的人搞成这个样子,心疼的泪水一劲儿在叶立秋眼里打转转。他想:要是能找几个村民或者同事来帮他一把该多好。可是人人都在累死累活地抢收自家的麦子,时节不等人,收晚了,麦子就会掉穗;伏天的雨又勤,赶上连雨天,长在秆上的麦子都会生芽子,垛在地里的麦子生芽子更快,谁不着急呀?粮食可是农民的命根子。找村上?这个想法太天真。假使今年能帮得了他,明年、后年呢?还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想来想去,他感到无能为力。上前把他扶起来又担心会让他在下属面前感到难堪。最后他只得含着眼泪,硬着心肠、失魂落魄地走开了。

一阵紧张劳累的麦收过后,叶立秋带着一身的疲倦重返校园。他一整天都不敢看何校长的眼睛。何校长卧在草丛里的身影总浮现在他眼前。他一直没敢把这件事在老师们面前说出来;没能帮上何校长的忙,他心里总感到很歉疚,就像是做了一件很对不起人的事一样,令他难以启齿。他总希望能找个机会来弥补一下,以便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他注意到,原本一向喜欢说古道今的何校长,现在开始变得对地理越来越感兴趣。他的桌面上差不多天天都摊着一本地理方面的书。叶立秋趁机把手里还有的一些地理书和相关资料,一股脑全都主动借给他了。何校长见了这些书高兴得如获珍宝。见他那么高兴,叶立秋心里既酸楚又有一丝宽慰。

何校长看地理书的时候,认真得像个准备参加高考的学生。他几乎把每个国家的疆域图形都在算草本上画好多遍,直到能背着画下来为止;他对每一个地区、每个国家的方方面面都要研究,不研究透,不熟烂于心,他绝不放过;实在看不明白的,他还会主动来问叶立秋,或者跟他一起查找资料;高兴的时候就把他觉得有趣的地理知识给教师们讲上一阵子。自从他钻研地理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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