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罗云让人把两个孩子领去歇息,羽哥儿今天也住在了这里。她没睡,一直坐着等福园那边的消息。
府城的大夫已经请来,楚令奇也跟了来。
她坐在炕上,从半开的窗棂望着外面。
下了多日的雨终于停了,天上布满繁星,乱糟糟的,如同她此刻的心情。星光下,隐约能看到院墙外伸进几枝海棠,红红的小果密麻麻坠满树枝,连她这里都能闻到酸甜的香味。
他曾经说,她如春天的海棠花,温柔,恣意,艳美高洁,芳香浓郁……话音时刻在她耳边萦绕,可人却远在天边。
当他从天边走来时,又被自己推回去了……
思及此,罗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大概戌时末,丫头带着一直在福园那边探消息的罗管事匆匆走进门来。
罗云忙站起身,迎出云问道,“他怎么样,无事吧?”
罗管事抿了抿唇,沉重地说道,“夫人,老侯爷他,他得的是肺痨……”
“肺痨,肺痨,肺痨……”罗云的眼泪又划过脸庞,轻声念叨着。
他不会死吧?若他死了自己该怎么活?无论她在空门里,还是还俗了,她都知道他一直在想着她,永远不会放弃她。他隐忍那么多年,就是要保全楚家,要接她回家……其实,支撑她没有一根绳子吊死,不止儿女,更因为他。
不,他不会死。正如老母亲说的那样,他那么好的人,扛过了一切劫难,好日子就在前头,老天不会收了他!
罗云急步向院外走去。罗管事见了,也忙跟了出去。一个丫头点燃羊角灯,跑到她的前面。
罗云走得极快,不大的功夫便来到福园。福园里灯火通明,她直接进了上房。她早就听孙子孙女说过,他住在上房的西厢。进门前,她还把眼泪擦干了。
厅屋里,不仅老太爷、楚令奇在,连陈名和王氏都在。
王氏见罗云来了,忙过去扶着她说,“罗姐姐莫太着急,我当家的之前得的就是肺痨,躺在床上十几年,已经快死了,又活了过来,还痊愈了。”
之前,陈名和王氏不停地用这种话安慰着老太爷。
罗云点点头,说道,“楚郎那么好的人,老天不会收他的。”
她走进西屋,王氏在屋门口忙放了手,老太爷则跟了进去。
楚广彻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个老大夫在给他施针。罗云走到床边,看到楚广彻脸色青白,眉头微皱,两颊都陷了进去。他的眼角、前额有了皱纹,头发已经灰白,还有几根白胡子了。
罗云自从出家后就没正眼看过楚广彻,在她的印象里,楚广彻一如十几年前,俊朗,健壮,满头墨发,什么事都打不倒他……
罗云站在床前默默流着眼泪。
大夫施完针,被老太爷请了出去。
罗云便坐在床前,用手轻轻***着楚广彻。从头发开始,慢慢往下,前额,眉毛,眼睛,鼻子,脸颊,嘴,下巴。之后,又反复抹着前额、眼角上的皱纹,似要把皱纹抹平。
楚广彻已经醒来,那只***自己的手微凉,软柔,是云儿。他没有睁眼睛,任凭那只手慢慢***着。
渐渐的,他的眼角溢出两行清泪
那只游离的手顿在了他的眼角上。他一把抓住那只手,睁开眼睛。如此近距离看罗云,让他开心。可看到罗云泪流满面,又极是心痛。
若是自己没生病该多好,十几年的念想就可以实现了。可是,他现在得了这个病,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他注视了她一会儿,便轻声说道,“云儿,你还有另一个身份,你是我的妹子。无事多来看看我,我的时日或许已经不多,想在有生之年,多宠宠你……小时候,我是你的表哥,你是我的表妹。那时,我就想一直宠着你,宠你一辈子。可惜,我们的好日子却是那么短暂……即使,即使回不去了,你还是我的表妹……”
罗云哭出了声,说道,“楚郎,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是我的夫君啊。不管什么时候,哪怕在庵里,我的这个凡心就从来没有改变过。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把你推得那么远。现在,我又找回来了,你不要再把我推出去。”
楚广彻扯着嘴角笑起来,说道“云儿,你冰雪聪明,就是有时候太执拗。凡事太执拗了,伤害最深的,永远是自己,还有关心你的亲人……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想开些……”
两人一直讲到夜深,楚广彻睡着了,罗云还不愿意离开,就在屋里的蹋上睡了。
天刚蒙蒙亮,窗外的鸟儿便啾啾叫起来。福园的鸟儿特别多,足有近百只。一叫起来,煞是壮观。
罗云睁开眼睛,看到楚广彻还睡得沉,她走过去又细细地看着他。微弱的晨光中,楚广彻睡得很沉很沉,嘴角居然还噙着笑意,似做了美梦一般。
罗云一直看着他,看不够地看。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