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身在官场,有自己的难处,我是知道的。”庄氏给陆展整理袍子,手法又熟又轻,像蜻蜓点了荷叶,荷叶还没发觉,它已飞走。
虽然她眼睛看不见,可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还是那么干净,陆御的长睫毛恐怕也是遗传自她,遗憾的是,她脸上遍布麻坑,大的有花生米那么大,小的也有黄豆大,坑坑洼洼,星星点点,生人或许避讳,陆展却看不厌似的,痴痴的盯着。
大抵觉察到陆展的动作,庄氏低头一笑:“今儿未戴遮脸纱,吓到老爷没有?”
“怎么会?”陆展摇头:“夫人在我眼中,还是以前的模样。”
陆御有点看不下去。
他这个儿子都十好几岁了,已经到了春天来了可以逛窑子的年纪了,大人们亲亲我我也该有个分寸,这么不避讳,刺激亲生儿子,好吗?
正事还没干,相遂宁那丫头应该等着急了吧。
她若着急,会不会很凶?
反正她不着急的时候,也不温柔。
不然把蓝褪抖搂出来?
京城蓝家一向爱惜声名,蓝褪这小子年少有为,名声甚好,娘是当朝公主,长的又招人疼,青城多少王公贵族想把女儿嫁于他,如果陆御是女的,也要小跑着去抱他的大腿。
把他为青楼女子做保的事说出来,于他名声有损,似乎不大厚道。
陆御也不是什么厚道人啊。
厚道的事他统共也没干过几件。
况且蓝褪还是自己的实在亲戚。
不然那一日他也不会看在自己份上给阿水做保人吧?
就坑他吧。
出卖了他,或许陆展这个爹还能卖几分薄面开个方子。
“爹,那日老鸨要弄死阿水,还是蓝褪求的情呢,怎么着蓝褪也是我远房表哥,他既然都张了口,爹就不考虑考虑开个方子?”
陆展皱眉:“蓝褪是公主的孩子,你造谣他,有几颗头可以让公主割?”
陆展想不明白。
蓝褪这小子什么时候还管起春花楼的事来?禁卫军如今管辖范围这么宽吗?都管到永安河畔……的烟花巷里去了?
蓝褪都求情,这位阿水姑娘难道是天姿国色?
那又如何呢,堂堂太医,给皇帝后妃看病,看寻常百姓已是破例,阿水,是万万不能看的。
倒是庄氏开口了:“褪儿不像咱们家御儿,是个没定性的,褪儿他有孝心,知进退,他都求了情……阿水姑娘的病又是疑症,医者,广见闻才能进益,如果老爷能吊着她的命,或许以后也能造福更多的人,那便是造福子孙了。”
陆展并不在意造福不造福子孙。只是庄氏甚少求他,如今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便有央求的意思了。陆展一向把庄氏放在心里供着,如此,便只好答应:“我开方子,给她疗伤,并把上好的药材赠与她些,能不能好,就看她的造化。”
陆御按方子配好药到染纱小巷的时候,正好有大夫提着药箱从阿水的房里出来,一面走,一面揉头。
见陆御提着药材赶来,大夫直摆手:“她这症状,我行医几十年见也没见过,光是血都咳了半痰盂儿出来,血气乃身体之本,血气都没了,人还能活吗?”然后又指指头上的包压着声音道:“你恐怕也是大夫吧,你这小小年纪,道行尚浅,千万不要乱说话才是,屋里头似乎有个太监,一口一个咱家的,瞧瞧,我一说没治了,他抬手就给了我一烟锅子,我这脑袋哟,你要想要脑袋,就不要多话,那太监甚凶。”
“除了太监凶,还有没有别人凶你?比如姑娘什么的?”
“姑娘倒还有一位。”
那就是相遂宁了。
“她凶了没有?”陆御心里没底。
老大夫竟也不回答,脚底抹油的逃跑了。
他跑的倒快。
“我很凶吗?”相遂宁倚在门口,斜眼看陆御。
或许是冷,她的唇有些发白,跟雪树上的白梅一个颜色。
有点好看。
陆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竟没敢抬脚向前。
“进来啊。”相遂宁冲他招招手,声音很是温柔。
这么温柔,真让人害怕。
常公公见陆御拎着药,敲着烟锅子催:“都什么时候了,磨蹭什么?有药就煎,这么个毛头小子,怕也不中用的。”
常公公的话不好听。
陆御的话也不好听:“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不但人不中用,而且药也不中用。”
阿水又吐出一口血来。
相遂宁亲自盯着婆子煎药,足足熬了一大碗。
喂阿水喝了药,陆御又从袖里掏出一粒黑丸欲塞进她嘴里。
常公公拦下了:“这是什么物件?有没有毒?”
“有毒。”陆御嫌他话多,对人又没信任,干脆气他:“有毒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