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漫长、几乎要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后,罗贤忽然展颜一笑。
无论是谁都无法否认他在笑,他的嘴角上勾、眼眉下弯,微微张开的嘴巴里还露出了几颗牙齿,显得亲切而愉悦。
可是,却也没有人真的认为他在笑。
因为他的眼神中全无一丝轻松,反而满是冰冷和肃杀之意。
“张兄的玩笑未免有些太过火了。”
他维持着那种“笑”,一字一顿地说道。
哪怕以他的身份地位完全不必如此,可是他还是再次向张三递出了台阶。
或许是因为他的修养真的到了犯而不校、唾面自干的程度。
又或许是因为他仍不想就这么撕破脸皮、导致这场耗费他不少心神的聚会不欢而散。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已意识到对方是有备而来,敌暗我明之下,他未肯就这么轻易地引发争端。
原因到底是什么,只有罗贤自己清楚,而他也全无解释的意思,在说完那句话以后,他便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张三。
罗贤毕竟久处上位,那种平日里因他刻意表现出平易近人而收敛起的威势此时却在震怒中毫无保留地散发了出来,霎时间,某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真实存在着的压力便将张三层层包裹住。
在罗贤的注视下,张三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不少,连呼吸都为之一缓,哪怕他怀中的冰盘仍在散发着丝丝凉意,可他的额头上却不合时宜地沁出了几滴汗水。
冷汗。
“看来罗庄主对我的了解还是不够。”在重压之下,张三露出了一丝勉强地笑容,“我从来不拿已经到手的宝贝开玩笑。”
罗贤半眯着眼睛:“你觉得那件宝贝已经到手了?”
“当然。”张三佯做轻松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此时它已到了我的手里。”
“好。好得很。”罗贤长出了一口气,“那么张兄可否赐告,你这番作为,究竟是受人指使、前来搅局,还是简简单单的见财起意?”
“这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而且很大。如果是前者,念在张兄不过是受人蛊惑的份上,只要你将冰盘放下,再说出主使人的身份,然后离开敝庄,那么此时发生的这些事我全可以不计较。”
罗贤顿了顿,见张三无动于衷,又接着说道:“而要是后者的话,只要张兄原物奉还,我们仍可如前饮酒谁都难免有行差踏错的时候,而我很乐意给张兄一个改正的机会。”
罗贤身为冰盘山庄之主,手下庄丁计以万千,单是在这镜花厅的周围便有数百人可供他驱使,哪怕他自恃身份、不肯亲自动手,只需一声令下,哪怕张三长着三头六臂、一身本领通天彻地,恐怕也走不出十丈远。
可他还是愿意给张三一条活路。
虽然这样的说辞略显妇人之仁,更有故作姿态之嫌,可他毕竟这么说了像他这样的人,话一旦出口,便没有商榷更改的余地。
那些冷眼旁观的人当中,已有不少为罗贤的这种气度所折服,虽是碍于身为外人、不好轻易开口,但再看向张三时,眼神中便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鄙夷的意味。
这样的眼神无疑令张三所感受到的压力又加重了几分。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地来回变化着,像是在反复地权衡,一时并未答话。
“庄主雅量恢弘、心胸宽广,还为张兄留出了一条活路。”白景行站到了罗贤身旁,收敛起往日的那种微笑,一脸凝重之色,“张兄还是仔细考虑好、以免自误。”
“呼……”张三忽然长出了一口气,“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嘛,财帛动人心,已到了我手中的东西,除非我死了,否则便没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白景行冷声问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其中的后果,你已经掂量清楚了?”
“当然。”
或许是已下定了决心的缘故,张三的面色看起来要比先前更轻松了不少,似笑非笑地看着罗贤:“只要我能带着冰盘走出山庄,那么这件东西便归我了,以后贵庄也不会再多做纠缠,对不对?”
这话正是不久之前罗贤自己亲口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没有人能否认。
罗贤自己也不能。
“这话虽然不错,可是阁下自问,真的有这样的本事么?”白景行冷笑了一声。
“那就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了,白管家。”
后边三个字,张三说话时咬得尤其清楚,不屑之情已一览无余。
然后,他又笑嘻嘻地看向了罗贤:“怎么样?罗庄主,划下道来吧?是否到了你招呼那些徒子徒孙一拥而上的时候了?”
“你也不必拿话挤兑我。你来敝庄夺宝,本就是强盗行径,对付强盗,无论用上什么手段都不算是有违江湖道义,所以就算传扬出去,敝庄也并无理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