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似笑非笑,瞥了抱琴一眼,“抱琴,娘娘这是怎么想的,先不说詹事府司经局这个芝麻官有多大价值意义,福王礼王就笃定觉得他们能当太子?禄王现在可才是最热门的人选啊,难道娘娘在宫中如此闭目塞聪么?梅贵妃跋扈也好,盛气凌人也好,难道苏贵妃和许皇贵妃就不是这样的了?一丘之貉而已。”
冯紫英的话语极不客气,抱琴听得脸色发白。
“苏贵妃利用娘娘,娘娘甘于被利用,这都没问题,但是要值得,要有对等的利益交换才行,一个虚无缥缈的许诺,就能让娘娘这般失去理性判断,那让我很失望。”冯紫英嘴角挂着淡淡的嘲笑,“你带话回去给娘娘,不要跟着裘世安和梅贵妃的指挥棒转,要有定力,娘娘在宫中固然居于弱势,不过加上我,或者说加上冯家,还是可以和裘世安、苏贵妃掰一掰腕子的,而且,未必就一定要和裘世安、苏贵妃他们结成同盟,梅贵妃和夏秉忠那里试探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
冯紫英觉得自己还得要提点一下元春,这位娘娘在宫中似乎并没有能真正看清自己的位置,一味跟随着人家的指挥棒起舞,这很不智。
当裘世安来联系自己时,自己就曾经给元春带过话,隐形合作可以,无外乎就是互通情报信息,至于其他,谁也不可能做个什么,甚至在情报信息的互通上,双方都需要慎重。
现在像贾元春这种公开站队,嗯,你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透明去站队,弄不好人家梅贵妃没法收拾苏贵妃,却完全可以收拾你,只要你自己认清自己的价值,其实你完全可以在苏梅二妃之间巧妙地保持一个旁观者角色,就算是裘世安也会看得明白这其中的局面。
有自己在宫外的存在,裘世安不可能就因为苏贵妃而刻意打压或者针对你贾元春的。
见抱琴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嗫嚅半晌说不出话来,冯紫英笑了笑,“抱琴,这种事情,你来也听不明白,我给你说了,你也难以给娘娘转达明白,你就直接把我这番话告知娘娘就行了,没必要和苏贵妃走太近,保持一个相对较近的位置就好,至于裘世安那里,他比谁都明白,他不会有什么不高兴,嗯,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有求于我们更多,至于苏贵妃和裘世安许诺的那些,那就等他们先做到再说,”
冯紫阳很隐晦的用了一句“我们”,提醒元春,既然需要自己的帮助,那么就更需要搞明白双方的利益关系,那种动辄希望自己无条件的支持和帮助,以求为贾家谋取利益的想法不可行,她需要,也应该首先要考虑自己是否接受才行。
抱琴带着些许茫然、迷惘和彷徨走了。
说内心话,冯紫英很想带一句话给元春,你就老老实实地蜷缩在凤藻宫不出门,啥也别去碰行了,这日子是你和你们贾家自己选的,就得要承受着,贸然卷入到这些有皇子傍身的贵妃们之间的宫斗中去,利益和风险实在不匹配,稍不留意利益没沾着,祸事倒是有可能降临到贾家。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带话也未必有效果,可以想象得到元春独处宫中,彷徨无助,甚至要承受来自其他贵妃们的羞辱,有权力的内侍们的欺凌,甚至包括一些下人的冷眼漠视,这种滋味对她来说太难熬了。
为贾政谋了一个江西学政似乎是让她看到一点儿希望,所以才会有如此热情去掺和,但是她却忘了这江西学政乃是永隆帝看在她们几个贵妃青春韶华几十年将会白白虚耗在宫中,看在对她们背后的这些或许还有点儿价值的武勋们的一种微不足道的安抚。
事实上这些武勋们影响力带来的这种价值在永隆帝完成了对京营势力的清洗和调整布局之后就显得无足轻重聊胜于无了,再想谋取什么,永隆帝也不会再有这份热情和耐心了。
可是这等事情,涉及到家族利益,又有几个人看得穿?
尤其是像元春恐怕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在宫中的境地和价值意义,就更想要向贾家,向皇宫中的其他人来证明自己存在价值和作用,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吧。
都难啊,冯紫英只能黯然叹息。
贾赦和抱琴都走了,冯紫英却还在书房里唏嘘了许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因为他们背后都有自己的一家子人,也代表着一大群人的利益,这无可厚非,关键需要看清楚自己的价值,或者换一句话说,需要有自知之明,不作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
回到云川伯府家中的冯紫英脸上还残存着深思的神色,却被小心侍候冯紫英宽衣的宝钗看出了一些来,温声问道:“相公可是今日乏了?”
看着宝钗珠圆玉润的面颊和脸上浅浅的笑意,以及眸子中关心的神色,冯紫英心中也是一暖,“再乏,今儿个也的要努力耕耘一番,总不能让田土荒废太久,是播种的时候了,”
宝钗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忍不住锤了丈夫胸膛一下。
这等话语便是只有二人在,也属于有些出格的荤话了,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正在替冯紫英准备热水洗脚的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