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帝听得很认真,他很清楚冯紫英其实是在代替其父在阐述辽东未来的战略,两父子应该是在辽东的战略上有过探讨,这也正常。
不过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内喀尔喀人手中的俘虏问题。
冯紫英其实也意识到了,但是他需要把自己的话题说完,否则永隆帝一旦心思转到他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上,自己替老爹的一些辩解就会失去意义了。
“抚顺所关的失守,家父有责任,之前臣就向家父建议过,不要囿于外界非议,榆林和大同甚至甘肃、宁夏那边有合用之人便当大胆擢拔使用,他还是有些惧于人言,所以辽东这边将领的调整还是力度小了一些,另外也被一些人的表面忠诚给蒙蔽了,……”
永隆帝嘴角带着一份若有若无的笑意,冯紫英来替其父谢罪也是应有之意,不过这个理由也有些牵强,姑妄听之。
虽然冯唐从大同榆林带到辽东的旧部不算多,但是他却在辽东和蓟镇之间大规模的轮换,明显就是针对李成梁的旧部,担心挑战其权威,掣肘其行动,此番蓟镇面对察哈尔人入侵表现不佳,也有此原因,但是在辽东依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冯卿,你父亲的事情内阁和朕也议过了,今日姑且不提了,你父在辽东总的表现还是让朕满意的,东虏虽然在抚顺所关胜了一局,但是在乌拉部那边却吃了瘪,功过相抵吧,……”
永隆帝摆摆手,“朕更关心的是当下京畿这边的乱局,辽东那边东虏退去,局面暂时稳定了,但京畿这边,蒙古人仍然在肆虐,蓟镇军疲于应对,宣府军和大同军那边,看看他们在周四沟和四海治那边的表现,朕都有些不敢相信他们了,……”
永隆帝的话语里似乎是在对牛继宗下辖的宣府军和大同军被外喀尔喀人突然袭击突破感到不满,但是冯紫英却听出了其中味道。
周四沟和四海治被突破那是宣府镇的问题,板子应当打到宣府军身上,和大同军有何关系?难道就因为宣大总督牛继宗的缘故,大同军也要替人受过,显然不合情理,或者是永隆帝口误?
这怎么可能?而且永隆帝那一句“朕都有些不敢相信他们了”绝不是指周四沟和四海治被蒙古人突破,当然还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意思。
“陛下不必过于忧心,蒙古人乃是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臣以为蓟镇军驻守东面顺义平谷一线,绝对无忧,实在不济辽东在广宁和大宁亦可抽调军队南下,断不会耽误大事西面有宣府军和大同军齐心协力,也当无虞,……”
似乎是注意到了永隆帝暗沉沉的目光,冯紫英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道:“臣自幼在大同长大,大同将士忠君之心天日可表,绝不会因为其他能影响的,这一点臣心有戚戚,……”
没提宣府军,也在情理之中,自己没在宣府呆过,但是大同却是自己自幼长大的地方,永隆帝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才对。
永隆帝笑了起来,“嗯,宣府大同两军合力,将士效命,朕也应该无虑才是。”
“陛下尽管放心,大周如日中天,岂是些许宵小外敌所能撼动的?”冯紫英起身再度叩拜,“臣惟愿我大周江山永固,皇上万寿无疆,臣也当誓死效命,……”
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一气呵成,这是这个时代为官者的必备技能吧?
好像也不完全是,冯紫英内心吐糟,起码像齐永泰、乔应甲这等重臣级别的官员可能已经不能像自己这样很随意的展示舌绽莲花取悦皇帝的本事了。
果然,和戏文中所言一样,永隆帝龙颜大悦。
别以为永隆帝就是那种只听阿谀逢迎之语的昏君,能够和太上皇纠斗十余年,成功压制住蠢蠢欲动而又得到武勋主流支持的义忠亲王,让太上皇无法重新让义忠亲王复太子位,最终得以坐上大宝之位,还能和一干老辣成精的内阁诸公和六部大佬们博弈角力,永隆帝岂会是昏庸之辈?
他又岂能看不出冯紫英这一番话是发自肺腑的由衷之言?
冯紫英这番话的确是发自肺腑,当下大周朝廷还真不能乱,还离不得这位永隆帝。
永隆帝虽然算不上什么圣君,但是起码算是中上水准的角色,而且也能够分得清楚当下朝廷的轻重缓急,就凭其最终能果断压制住北方士人对开海之略的攻讦而断然推动开海,就能说明这位皇帝还是有些心胸和远见的。
当然,时代的局限性和作为皇权代表的自私性必然决定了他更多地会为张氏皇权或者说他自己的权力来考虑,这无可厚非,换了冯紫英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一样会毫不留情的压制武勋,打压相权。
不过冯紫英倒是觉得即便是要对武勋也好,相权也好,起码也要审时度势,选择好最佳时机来动手。
从现在看来,对京营的华丽一击,永隆帝和内阁兵部诸位配合得不错,当然,自己也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推波助澜作用,这大概也是永隆帝对自己“龙颜大悦”的原因之一。
永隆帝的确心情愉悦,冯紫英用很隐晦的语言但却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