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宝祥的禀告,冯紫英几乎不敢置信,目光死死地盯住对方。
但是看着宝祥惶急的神色,冯紫英强压住内心的狂怒和懊恼,深吸了一口气,本来已经一跃而起的身形重新坐回了官帽椅中。
只是这一坐,让原本结实无比的椅座都忍不住咯吱一声。
“可有人伤亡?”冯紫英觉得自己手心都禁不住微微出汗,这甚至比自己遭遇险境还让他感到一份惧怕。
“听瑞祥说,幸亏吴先生预先安排了几人随车保护,除开他们五人有二人伤势较重,其余咱们府里人,只有两名车夫受了些许摔跌轻伤,都不碍事儿,姨娘和金钏儿、香菱姐姐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另外有两匹马被抢,车也有些损伤。”
宝祥被冯紫英眼眸中陡然绽放的精芒吓得赶紧低下头来,不敢对视,心里却是砰砰猛跳不已。
侍候大爷这么几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大爷动怒。
以往就算是大爷责骂人,也不过是轻描淡写,自己和瑞祥做错了事儿,要责罚,但大爷的语言却都是中正平和,鲜有发怒。
也难怪府里人都说这一点大爷是体着了老爷,太太也说大爷比老爷年轻时候还要沉稳。
冯紫英心中稍安。
这一回还真是全靠了吴耀青的谨慎。
尤二姐和金钏儿、香菱来永平府晚了一些日子。
原本是说自己来永平差不多她们就要过来,但是后来感觉到自己来永平恐怕要忙碌一段时间,甚至要去各州县一趟,所以就让她们晚点过来,这一拖下来就是一个月。
所以在来的时候,冯紫英也觉得有一二人随车就行了,左右马车过来不过就是二三日,不用那么紧张。
不过吴耀青还是认为永平这边情况不熟悉,因为要过来三辆马车带些各种家什物件,所以还是稳当一些好,便安排了五人过去随车护送。
没想到还真的遭遇了这样的袭击,这也让冯紫英暴怒之余一阵后怕。
“他们是在那里遇袭的?”话一出口,冯紫英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有些失态了,宝祥哪里知晓,还得要回去之后问个究竟。
“听瑞祥说,是在榛子镇往沙河渡口走的那一段遇袭的。”宝祥倒是先打听了清楚,才来禀告冯紫英的。
“嗯呢,我知道了。”冯紫英定了定神,“你先回去,我随即就回来。”
冯紫英现在不确定这一场针对自己家眷的袭击究竟是有人有意针对自己的下马威,还是真的不巧遇上了盗匪。
如果是前者,那么自己的一言一行恐怕都落到他们的眼中,自己若是惊慌或者愤怒失态,只怕还会让对方更加放肆。
榛子镇乃是京东著名镇甸,也是滦州西面的大镇,因为山上长满了榛子而得名。
这一片地方地势平缓,土质肥沃,素来是号称“滦州粮仓”,酿酒、冶铁、制铁、砖瓦等行业都相当兴盛发达。
从这里有两条官道向东,一条是正东一百一十里地通往永平府治卢龙县城,一条是东南九十里地到滦州城。
论理在这里已经已经算是永平府腹地了,盗匪还如此猖獗,也足见永平府治安的不靖。
不过让冯紫英略感疑惑的是按照尤世禄所言,这些盗匪基本上都有着相当准确的情报信息才会出手,寻常没甚油水的小商贩他们还看不上,基本上都是冲着入辽东或者从辽东回来的商队下手。
像自己家眷这一行,虽然也有几辆马车,但是要说带了多少金银细软想想也不可能,与商队无法相比,而且如果知晓这是自己妾室,这帮人还真的敢下手,那么冯紫英觉得恐怕就真的不是图财而来了。
想到这里,冯紫英心中怒气攀升之余表面却越发平静。
来这个时空之后,他还真的很少有今日这样的情绪,遭遇临清民变和入草原去见卜石兔被敌军袭击时他也曾恐惧过,在殿试之后的恩荣宴上被王象春挑衅时也生气过,但像今日这种盛怒夹杂些许后怕的情形,他还真的是第一次。
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融入这个时代,融入冯铿这个身份,而自己身畔的人也越来越与自己的命运和感情融为一体,使得自己不自觉的为他们担惊受怕,喜怒哀乐了。
像尤二姐和金钏儿、香菱,都是和自己有过同床共枕肌肤之亲,都和自己有了一份感情,而一旦她们中某一位陨去,对自己的打击恐怕也将是沉重的。
待到宝祥离去了一阵,冯紫英这才缓步出了府衙,向后街的府邸走去。
马车已经驶入了院子,冯紫英进去的时候,仆从们都还在帮着把马车上的箱笼家什搬下车来,在金钏儿的指挥下,正在逐一放入屋里。
冯紫英一进屋,尤二姐和香菱簇拥了上来,而金钏儿也暂时放下了指挥小跑了过来。
看见尤二姐娇怯怯带着惊惶的模样,金钏儿和香菱也是心有余悸脸色煞白的样子,冯紫英也是忙着一阵安抚宽慰。
待到三女心情稳定下来之后,冯紫英这才又去看望了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