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外放原因甚至内里的考虑对杨嗣昌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以柴恪、官应震以及其父杨鹤为首的湖广籍士人目前和北地士人的关系还处于一种相对密切的状态下,所以冯紫英现在面临的压力和选择出京暂避风头在杨嗣昌看来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却也是明智之举。
不过朝廷给了一个复爵作为安慰,还是让杨嗣昌很好笑,这种补偿方式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都说冯紫英风流倜傥,这似乎也得偿所愿,不过真的喜好这一口,纳妾就是了,根本无需要娶正妻,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
“文弱兄,别开玩笑了,我都要被发配出京了,不安慰安慰小弟,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合适么?”冯紫英故作埋怨状。
“呵呵,我倒是觉得你好像一点儿都没有沮丧或者不满的意思,好像挺想下去的感觉啊,怎么,永平府藏着什么好事儿等你去?”杨嗣昌的嗅觉还是相当灵敏的,“不选保定,不选宁波,不选黄州,却选了永平,这里边有古怪啊。”
“拙荆有了身孕,我不愿意离开太远,也好有个照应,这个理由充分么?”冯紫英反问。
“那保定府也要比永平府强得多。”杨嗣昌也不是好糊弄的。
“文弱兄,小弟或许在经济上有些手段,但是同知可不仅仅是负责经济啊,保定府比起永平府大几倍,小弟可不愿意一去就被弄得焦头烂额,而且你应该知道保定现任知府大人的情况,嘿嘿,小弟觉得最好还是等打磨两年再去和这类人打交道更合适一些。”
冯紫英轻描淡写地就把自己的想法丢出来,他相信杨嗣昌应该明白。
果然杨嗣昌想了一想,最终还是点点头:“紫英,你的选择是对的,选一个偏一点儿小一点儿的州府,练练手,不过永平府也不简单,那边治安很不好,而且和蓟镇边军龃龉很多,哦……”
杨嗣昌突然想起什么,这才恍然大悟,“你小子,原来如此,难怪要选永平府,看样子你是要选在剿匪平盗来做突破口啊,嗯,蓟镇现在没有总兵,是令尊的得力手下尤世功在代理总兵,有他相助,应该不在话下。”
“也算有这方面的一些因素吧,既然把我流放,我得要干点儿事情出来赎罪啊。”冯紫英不否认,“何况永平也算北地腹地,做点儿实实在在的事情,也能让一些人少一些抨击吧。”
杨嗣昌沉吟了一下,“紫英,其实你不必太过于计较那些人的言论,不客气地说,有些北地士人心胸过于狭隘,眼光过于短浅,这一点上我倒是觉得江南士绅做得要比北地士绅好。开海之略看起来江南士绅收益,但是难道他们看不到朝廷财力困境得以缓解,否则辽东和三边的军饷军资如何得以保障?难道非要等到蒙古人和女真人打进边墙内来,再来手忙脚乱地寻找办法?”
冯紫英略感诧异,看样子杨嗣昌受其父的影响不小,一些观点也开始有所变化了。
“那文弱兄觉得开海之略能解决根本问题么?”他有意反问了一句,要看看杨嗣昌日后能不能走到一条路上。
“难。”杨嗣昌很肯定地摇头,显然也是就这个问题做过思考,“开海可能会有一些缓解和弥补,但我觉得不说是杯水车薪,但是当一车薪柴燃烧起来,一杯水灭不了,一桶水同样不行,开海只相当于一桶水,但是如果多几桶水,也许就能行了,如何找到更多的几桶水,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文弱兄找到了这几桶水么?”冯紫英再问。
杨嗣昌摇摇头,“开海发展海贸是一桶,或许海外拓垦可以算另外一桶,还有呢?还远远不够,紫英,你觉得还有什么能算?”
“我以为,海贸带动的如丝绸、瓷器、棉布、茶叶、药材、铁料的生产应该算是一桶分量十足的水,甚至可以超过其他桶几倍。”冯紫英看着杨嗣昌道。
杨嗣昌细细思考,但最终还是摇头,“紫英,你这个观点不切实际,海贸的需求始终有限,这些行业发展扩大也有一定限度。”
“那如果咱们大周的老百姓也开始大量需求和购买这些东西来用呢?”冯紫英反问:“那这个桶是不是足够大?也许这样一桶水就能把火浇灭。”
杨嗣昌再度陷入沉思,许久之后才艰难地道:“紫英,问题是这些普通百姓怎么可能买得起?”
“当冶铁和缫丝、织布、制瓷、制茶的水平不断提高,产量越来越高,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普及,文弱兄你觉得是不是就可以消费得起了呢?”冯紫英再道:“这其实就是一个鸡生蛋蛋孵鸡的问题,越来越多的人从事这个行业,那么规模就会变大,产量越来越高,同理依靠这一行谋生的人以此为生,也可以买得起更多的这些东西,这不就慢慢变成了一大桶水么?”
话语有点儿绕,冯紫英也没有像那一日和练国事那样详细地探讨,而是粗暴地就把这个结论和倒推的原理告诉了对方,他相信杨嗣昌回去之后便会细细推理,看看他能不能从中明白和接受这个道理。
打发走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