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从中书科回家时,看到自己老爹也正好从马车上下来,估计应该是才从兵部回来。
“父亲。”冯紫英规规矩矩见礼。
“老爷。”几个迎出来的丫鬟见了冯唐,都有些畏惧的赶紧躬身见礼。
冯唐瞥了一眼儿子屋里几个丫头,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云裳他自然是认识的,经年不见,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不少;那个个头高挑皮肤白皙的,已经有点儿小妇人气息的丫头怕就是贾家那边送来唤作金钏儿的了,看那体格倒也像是一个能生养的,模样倒也挺俊。
后边那个低垂着头不敢抬起来的丫头身材适中,嗯,额头中央一颗猩红胭脂痣,怕就是那薛家送给儿子的香菱了,看样子倒是一个老实人。
见老爷和大爷走在一起,金钏儿、云裳和香菱赶紧山到了一边儿。
“爹才从兵部回来?”冯紫英陪着老爹进了府里中庭。
“嗯,张景秋和柴恪急不可耐了,催着你爹赶紧走马上任呢。”冯唐此时再没有前两日的急躁不安,好整以暇地道:“我说急什么,蓟辽两镇我都人生地不熟的,这么突兀地上任,不给下边一点儿好处,谁知道我?”
冯紫英一笑。
这也是规矩了,你不带点儿兵马粮草饷银上任,只怕下边那些个大头兵就得要把你哄得下不了台,尤其是像老爹和蓟辽这边素无往来,你在榆林大同这边名声再大又怎么着,那些个**将匪谁认你这个?
“那二位大人怎么说?”
“我说八十万两银子外加足够的粮秣,张景秋就不做声了,柴恪就来和我打商量了,说朝廷支应不起,你从江南也没带那么多银子回来,不像外界传的那般沸沸扬扬,说你带了千万银子回来,有这回事儿么?”
冯唐也好奇起来。
他知道自己儿子去了江南三趟了,这没日没夜的奔波于江南和京师城之间,自然是为朝廷弄银子回来。
这几天他也听到不少,又说只有百万两收入,有说光是开海债券就卖了五百万,也有说那东番打包卖给了盐商和龙游、安福商人卖了一千万,还有说特许金也只收了几十万,是朝廷故意打肿脸充胖子,众说纷纭。
究竟这中书科负责开海事,这一趟为朝廷弄回来多少银子,估计朝中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心里有数外,其他人都是盲人摸象。
“千万银子?儿子有那本事,估计郑大人这个户部尚书都坐不住了,怎么可能啊。”冯紫英笑着摇头,“三五百万两倒是能陆陆续续回来,但比起朝廷现在的窟窿,也不过就是应得一时之急,哪里济得了多久?”
冯唐脸色微微变化,“这么说这八十万两银子我还是开得少了?那就得要一百二十万两我才能去辽东了。”
“啊?”冯紫英吃了一惊,“爹,您这是……”
“哼,你都说了折后边儿便不可能有那么多,我这第一口不咬大一些,日后我都陷在辽东了,光靠和兵部打书信官司,谁还会理我?”
冯唐摇头,见自己儿子一脸郁闷之色,更是哂笑。
“紫英,以后你就知道了,这守边也不是单纯的武事儿,里边门道多着呢,谁知道我去辽东能见着一副什么情形?都说李成梁治军严谨,我不太相信!就凭他养一大帮子李家军,就不可能有多严谨!严谨也是要银子来说话的,你把自己人马养得膘肥马壮,那其他人呢?你凭什么要求人家也和你一样严谨?下边人都是要吃饭的。”
冯紫英无言以对。
战略上自己可以滔滔不绝说个一二三,因为有前世记忆的帮忙,但是这个时代如何治军带兵,自己就真的半点不懂了,根本没法和自己老爹这种在边关上浸淫几十年的宿将比,便是贺人龙那等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角色也比自己强不知多少。
不过这个时代的文臣们不都是这样么,具体的治军带兵不重要,关键你要能知兵知将,能服众驭将。
你得知晓你麾下每一支军队的底细特点,知道他们领军将领的能力本事,你要有足够的威信震慑武将驾驭他们,做到这一点,你也就算是一个合格的领军文臣了。
这也是冯紫英去西疆时跟着柴恪慢慢琢磨出来的一些道理,柴恪虽然是文臣,但是却能很好的把握好尺度,另外带来大的赏赐,自然就能让武将们替他卖命了,连老爹不也乖乖听命行事么?
李成梁治军严谨,恐怕也只能说仅限于他自己的那一帮子私军罢了,当然,这是李成梁赖以在辽东生存的根基,他永远都只会先满足自己的嫡系,至于说更多的其他非嫡系,自然就只能吃点残汤剩水了。
在你李成梁不可一世的时候,这些人自然只能忍气吞声听你的,但一当你的表现难以让朝廷满意的时候,你再看看这些人会如何?
所以李成梁提早托病致仕无疑是最明智之举,只不过却给自己老爹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那爹打算怎么办?”冯紫英忍不住问道。
“怎么办?还不是那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