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于空的那人,气定神闲,就着山峦的疾厉,踏破层层裹挟的险阻,他眉深如峰,站立在孤傲冷冽不胜似寒的高处,缥缈而隽永,唯有一副冷峻的面孔,还存极为酷削的锐利,夺目下来,洒脱不羁,很是俊逸出尘。
“颜门主,原来是你!”甘修雎无法压制对方这浑厚无比的一掌,见到凌空如蜻蜓点水凝立却依旧轻灵的身影,顿时诧异的说道。
“甘兄似乎气弱了,颜某倒是有些趁人之危,行小人行径喽!”顿扼于空的人,没有落下来,他沾吸着甘修雎的厚掌,颇为玩味的仿佛支称一平,黏在上端,以戏谑的口吻缓缓的说道。
“无妨,颜门主此来是为阻挠我内室,怀揣野心而来的么?”甘修雎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山亭中的陈炔,然后不急不慢调侃的道,他收回撑在虚浮的空中却无力道的肉掌,来人仅是靠着他这一掌,悬置于空,此刻对方的身份也呼之欲出,所以知道这人不会趁机发难,落井下石,并稍稍放松戒备,以示气量。
来人就是拜亭会舫的门主,有着享誉黑道,且有统筹兼顾之称的颜凡,他轻飘飘的落地,宛如一片柳絮翩然,自江淮一别,已经数年,再次相见,却也物是人非。他们原本的前身是“采堕”,因世事变化无常,逐渐衍变为惊怖诡谲的杀手组织,虽然是沦为黑道,但却晓春秋,存义理。当初因势所迫全力追剿,仅余其颜氏一脉侥幸逃离,本来他们之间不存在仇怨,只因形势所趋,今番再次相遇,两人仿佛许久不见的好友,既默契又相互敬仰。
颜凡此人脾性高洁,君雅风度,其龙性难驯的身上,一派江左名士的不同凡响,他出身簪缨世家,既有文人墨客的傲骨,也有武者的强悍风烈,若非家族衰没,流落江湖,蒙“采堕”前门主收纳,俨然以江南儒林之士的细腻,改变其门派的风向,成为延续刺客风骨,有着那诸如风萧萧兮易水寒般泛起精彩风范的旷世奇绝人生。
采堕是一个像春秋时期要离、专诸那样为义举不惜生死的正道组织,经历世事变迁,也不复原来的初衷,成为附庸权势的爪牙,前梁时因参与侯景叛乱,以致武帝陈霸先建国时百废待兴,所以才没有全力清剿,到宣帝陈顼时由崛起的括易一室堪堪弥平,而与之交手的并是带领初具内室雏形的甘修雎。当年平乱江淮一役,龙蛇混杂,不但有各江湖大门派,更有本土世代寄居的豪强大族,括易一室刚刚诏安陈朝,所以被利用来治理淮泗之地,而改换门庭的“采堕”成为继“北城”之后的首当其冲。自老门主逝世,颜凡忝居为采堕其主,他因门派流于旧俗,沉积以深,抵不过守旧派的顽固,导致最后被括易内室悉数歼灭,残余的人侥幸存活,避祸江阴,而颜氏一脉才正真掌控“采堕”的权柄,并有后来“拜亭会舫”这个与黑道拢形厌隍齐名且比肩的不凡组织。
“甘兄怎知颜某不是为此而来,不过你们括易一室的浑水,鄙人不屑一顾,当初的恩怨,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早也一笔勾销,况且那也怨不得,只因世事所趋,各自为政而已…”颜凡随着山色有无中的延绵不绝,深邃的目光如炬,他秉性孤逸,与甘修雎是一样的人,自持风流桀骜,不放眼天下人,但“折戟”之称,谁不折服,内外两室的能力,堪比王侯将相、左膀右臂,令括易这个组织,享誉大江南北,此番面对眼前这位内室之主,不禁放低姿态,缓缓的说道,“此来,为胞弟颜晖那先天顽固的寒疾不至复发,恐他为俗事纷扰分了心神,那将得不偿失。”言下之意是说如果颜晖死在这里,那么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将不死不休,继续痴缠下去,那么双方的损失无疑便宜外人,这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利弊权衡,颜凡这种深谙诡道的人,怎不会明白。
甘修雎自然明白颜凡不会单单只为一个胞弟,不惜放弃门中事宜孤身而来,虽然“拜亭会舫”没有明确参与据传府与括易一室的争斗当中来,但颜晖率领的会舫杀手已经实实在在的杀了隶属于内室一系的人,双方不但损失惨重,而且结下了生死仇怨,这与当初维护家国情义的时局不同,“采堕”虽没,但改换门庭的“拜亭会舫”快步前身的后尘,这份私怨,将变成颜凡一身尽揽的职责,所以两人的对立不可避免的再次交锋。
“颜兄不必妄自菲薄,你我之间不存在私仇,仅仅是双方立场不同,如今你们会舫也卷了进来,就算我内室大度,不再追究,但你们重拾的名誉,将一落千丈,今后怕也彻底沦为没有底线的三教九流,今人不禁唏嘘感叹一切的努力都尽付东流!”甘修雎不欲与这难缠的杀手组织继续纠葛下去,而且名动宅内正面临存着生死覆亡的大劫,不宜再耽搁于这里,所以按捺下温火的脾性,涵养兼蓄的道,“你颜凡要得正是如此么?”
颜凡将目光精锁,瞧深了去,他哂然一笑,甘修雎的言外之意他怎不明白,括易一室也成众矢之的,他们如果掺和进来,无疑增长了名动宅被彻底覆灭的几率,既然对方愿放低戒备,有意揭过宿怨,自己又何必矫情,而他也不愿树下像甘修雎这样一位今人十分头疼的强敌,徒招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