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轻,一个重。
轻的是简思南,重的是个瘦高男子,全身像是都没有二两肉,脸色苍白,双眼凹陷,好像被流放了十年刚回来。
庞连通朝他们微微点头,示意请坐,然后停下摇晃的酒壶,为他们二人各倒了一杯酒,也许本就是好酒,也许是摇过的酒分外香,一股浓郁的酒香在这间小小的斗室漫延开来。
庞连通道:“可惜我不能喝酒,幸好,看别人喝酒,也不算是坏事。”
简思南道:“是好酒。”
那瘦高男子已经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回味了片刻才有气无力的说道:“二十年陈的女儿红,当然是好酒。”
庞连通道:“准确的说,是二十三年五个月零九天,本来是为了犬子有朝一日娶亲再喝的。”
瘦高男子道:“哎哟,那可真是折煞了我等,实在受之有愧。”
但从他苍白的脸上那享受的神情丝毫看不出有何愧意。
庞连通道:“没办法,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犬子中意的女子,对他并无好感,他一气之下,说要出家,既然他要出家,这酒当然没必要继续存着了。”
瘦高男子懒洋洋的说道:“庞总瓢把子不是开玩笑吧,被贵公子看上,不论是谁应该都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何况我看庞公子一表人才,办事也可靠,进退有度,思虑缜密,今后必成一番事业,什么女子竟然如此心高气傲。”
庞连通似是有些嘲讽的一笑,微微摇了摇头,有意无意间看了简思南一眼。
简思南依然是水不扬波,泰然自若,一如往常的清雅淡然,宛如碧池青莲,不动声色的道了一句:“不知庞公子看上了哪家的千金,竟然如此心高气傲。”
庞连通道:“不提也罢,孩儿间的情意小事,犯不上在这里耗费二位的心神。”
瘦高男子毫不客气的拿起酒壶给自己又倒上一杯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欢女爱皆是人之常情,倒也强求不得,随缘便是。”
庞连通道:“陈兄说的是,只希望我那执迷不悟的儿子也能想到此便好了,不然做父亲的总是要免不了费些心神。”
瘦高男子喝完杯中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道:“思南小姐是不是还未出阁,不知是否有意与庞公子见上一面,我看倒也是郎才女貌,颇为登对嘛。”
庞连通笑而不语。
简思南轻声细语道:“这种事总要请命父母,不如待陈兄有空时与我父母谈上一次可好,毕竟我一介女子,贸然提起,颇有不妥。”
瘦高男子正拿着酒壶继续倒酒,听到“谈上一次可好”时手忽的哆嗦了一下,差点把酒壶给扔到庞连通的脸上,忙道:“思南小姐终身大事,我一个外人插手甚为不妥,甚为不妥,就当刚才我放了个屁,什么都没说。”
说完给自己满上一杯,自斟自饮,好像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庞连通笑了笑只等着瘦高男子喝完了这杯才道:“名单已经交给他们了,合作当然也会继续,此次劳烦二位前来,一来为了当面相告,二来还是有一件要事相商,那便是此次的围猎计划,现在也得到了可靠的情报,这些狡猾的妖人意在事成后立刻逃遁出关,藏匿回西域诸国,我也明白二位在此逡巡日久,不吝相助,都为了驱逐那些余孽妖人,一旦他们心生退意不再肆扰此地,二位宅心仁厚此前也说过不愿赶尽杀绝,只不过纵虎归山终是遗患无穷,不免培植势力日后卷土重来,为了杜绝祸患,所以需要二位的鼎力相助。”
简思南和瘦高男子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其实他们二人本来还很疑惑,为何庞连通邀他们二人此次前来,为何不说正题,竟然先谈起了他儿子的初开情窦,虽然二人勉强接话,但确实不甚明白庞连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都明白了,他担心一开始就说出让他们帮忙对那些余孽妖人赶尽杀绝,他们二人会婉言拒绝,所以先用他儿子对简思南的落花有意明修栈道,因为他一定知道简思南对他那儿子毫无兴趣,因此占了个“失望”的先机将了他们一军,然后才引出需要他们帮忙追杀那些余孽妖人,既然简思南已经拒绝了庞连通一次,那么当然不好再拒绝第二次,毕竟他们二人来此本也是为了那些余孽,只不过他们不愿意赶尽杀绝罢了,但意图类似,相差不远,庞连通也算准了简思南不好拒绝,至于瘦高男子虽然看似吊儿郎当,但其实唯简思南马首是瞻,所以庞连通的这杯酒从端上桌的时候就已经为二人都设好了“陷阱。”
虽然他们二人已经将此中关节想的透亮清楚,却只能心照不宣的“欣然应允”,庞连通估计着他们二人想的差不多了,适时的递上一句:“思南小姐,虽然庞门势力确实在如今小有成就,金银财物即使不似那大漠财神富可敌国,倒也算不上寒酸,但这二十多年的女儿红陈酿却只不过寥寥数坛,难得良辰,不如饮上一杯如何。”
话已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