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这日最为精彩的一场比武,莫过于盲剑客与破戒僧之战。
第一场比武因为梅星河认输而告一段落,害人扫兴不已;第二场比武则是断臂剑客符文涛与大理寺巡捕尉迟真之间的对决,最终符文涛一力降十会,单臂轻松夺过白刃,尉迟真俯首认负。
第三场比武则相较甚显滑稽。
慕容安麾下的另一名匈奴马弓手巧儿生性惧怕蛇虫毒物,恰好她的对手杨康最为擅长驭毒。杨康不过稍一亮出招式,从袖口放出毒蛇,巧儿便即吓得昏厥。此役杨康不战而胜。
场下的慕容安见状,气得表情扭曲,随后一言不发,默默退场。巧儿在旁边的临时帐篷里休息,待缓过神来不见主人所在,顿时变得不知所措,不久,便有太平道众过来把她接走。
今天的最后一场比武在夕阳西下之际开始,时人还沉浸在方才的笑料当中。
有两个道人装扮的男女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到比武场中央,女子耐下性子为男人整理仪容,擦拭宝剑,细心且庄重。
“玉衡大人,请继续为天师挥动手中的破魔之剑吧!”她的声音很细、很柔,但是内力浑厚,足以将这句话传遍整个瓮城。
女子跪下隆重地叩拜,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在场诸位都惊呆了——那剑客,好像是个目盲之人?
很快,另一位武者也上场了。
破戒僧觉心,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传说起来的故事:却说此人因犯杀戒被自己从小长大的寺院驱逐,然后又与妖人苟且私通,四处作奸犯科,幸得相国寺住持点拨,从此收心养性,重归佛门。
比起神秘兮兮的盲剑客,众人显然更偏好讨论关于破戒僧的话题。
类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故事在这个遍地佛寺的地方很受欢迎,信众们不在乎故事的真假,只要自己觉得能从中领悟到什么禅机,那这就是个很好的寓言。
实际上他们在浑然不觉中误入了欲望的陷阱当中:想参禅悟道不是错误,但拥有如此鲜明目的的“悟道”,结果往往与佛家讲究的“性空”背道而驰。
这不是在悟道,只是在满足自身基本的情感需求罢了。
总而言之,没有人怀疑破戒僧的身份真假,大家都以为他是带着善意和佛性走上台前比武切磋的。
“嘣!叮铃铃”觉心忽然举起佛杖敲了一下地面,“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他举起单掌,嘴中念念有词。
有听懂经文的人问道:“这无缘无故的,怎么就开始超渡了?”
觉心继续念叨经文。
“难道是跟传闻中所说的那样?破戒僧觉心已经重新皈依佛门,不敢妄动杀念,所以才要念诵经文告诫自己。”
“有道理、有道理,看来确实如此。”
盲剑客忽然大声说道:“恰恰相反。”
“那边的大师,是在为我超渡吧?”盲剑客行抱剑式泰然自若,讲道:“他想杀了我。”
比武台下的百姓们一相一和,与盲剑客道。
“他在说什么疯话?”
“破戒僧难道不止是个故事?”
“就算当真如此,那位白凤将军怎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盲剑客讪笑道:“真的不会允许吗?我怎么觉得,在这比武场上一定会有人死掉呢。”
话毕须臾,觉心念完经文重新举起禅杖。
“嘣!叮铃铃”他又敲了一下地面,禅杖上的佛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还望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盲剑客一语不发,他静静地站着,相貌精致得有些妖艳,若非道人,想必一定为邻家姑娘所追捧。虽然一直闭眼,但是双眼和眉弓都非常细长,微笑起来时非常自信,好像他从来就不是个目盲之人。发冠打理得整整齐齐,衣衫一尘不染。
“阁下是目盲之人,小僧本不应动粗……”觉心话音未落,盲剑客冷笑道:“你若是要杀我的话,不进攻怎么行呢?大师不会妄想单靠辩经来让我自裁吧?”
“那么,得罪了。”觉心举起‘伏魔杖’往盲剑客心口一锤,这柄长长的佛杖既可以当成铁锤、亦能视作长枪。
盲剑客没有任何闪躲的意向,硬生生接下此招——纹丝不动,甚至宝剑还未完全拔出来,只是露出了一个小口用以防御。玉衡子用某种特别的技巧化解了觉心硬桥硬马的进攻。
“当啷!”火花四溅,擦过盲剑客的鼻尖:“是金漆的长佛杖?重八十余斤,原来你就是近一年来一直在四处捣毁太平道道观的僧人。”
直到清楚听见兵刃交接的“声音”后,玉衡子适才做出自己的判断,准确无误。
觉心霎时变锤为枪,用佛杖顶部突出的尖头直直刺向盲剑客。
“叮铃铃……”力道十足,把挂在佛杖上的佛铃震得通天响。
盲剑客摆脸听着,并没有“看向”敌人,而是用耳朵倾听,时间仿佛突然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