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低头上前,转到门内去寻国主与希尹了。
“挞懒叔父、银术可将军、太宇将军。”
不知为何,明明伏击成功,立在尚书台台阶上的兀术却根本没有那种夺人的气势,反而有些白日间在此处的那种苦涩之态。“俺先说好……俺知道你们的难处,也不准备追究任何人今日闯入宫中的罪责……倒是你们,若是觉得心有不甘,想再试一试,咱们相距十几步,何妨过来一刀将俺处置了?俺今日并未披甲。”
挞懒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和一侧银术可一样,只去看纥石烈太宇。
而纥石烈太宇扶着手中佩刀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艰难开口:“四太子……你若是有心止乱,为何不一开始就在宫中等着?”
“因为俺一开始真没想着拦你们,也不知道你们会闹这般大。”兀术摇头以对。“是希尹相公来劝俺许久,然后又无意间知道了一件俺心里不能放下的事情,这才不得不请了耶律马五将军出面,外加几家私兵在此相侯……连乌林答尚书,都是希尹相公临时遣人在宫外拦住的。”
纥石烈太宇回头向后,目光扫过台阶许多人,又瞅了眼尚不知情依然在涌入的本部士卒,以及立在外围大门旁的耶律马五,然后终于沮丧下来……说到底,他没有那个勇气在这种光明正大场合,在双方力量对等的情况下,公然去攻击魏王、国主、皇后,以及都省相公完颜希尹、礼部尚书乌林答贊谟。
或者说,从兀术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他们失败了。
“魏王!”
太宇回过头来。“你得当面立誓,赦掉这尚书台内的所有人,还要去阻拦大太子事后报复,我才能信你……”
“这个誓言俺不能立。”
兀术长叹一声。“因为俺之前便说了,若不是今日无意间知道了一件俺心里更不能放心的事情,都不至于过来的……今日此处,所有人都能赦,但有一个人,若是核实了那件事情,俺必杀无疑!”
说到这里,兀术看向了立在台阶下更远一点的一个人影:“洪承旨……你上前来!”
洪涯立在原地,情知今日难了,但不知为何,其人非但不惧,反而鼓起莫名勇气,当场一声冷笑:“魏王,你们女真人自乱,却要我这种无根无基的汉人来做替死鬼吗?!你当燕京城里的人都是瞎子吗?今日事后,外围新军便会直接倒戈,你们也只能仓促逃亡,逃亡路上也免不了人人相疑,大举火并!而今日这种种事情,根子不都在获鹿,不都在你吗?!”
“洪承旨,俺只问你一句话。”
兀术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他平静等对方骂完,这才认真出言。“今晚我和希尹议论到你们这些南逃汉人时,说起你来……什么真定之时就不提了,太师奴忽然想起一事,他说当日在获鹿,奉命将虞允文带去求和,结果刚到阵前,虞允文便大喊岳飞自后方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虞允文在当时是如何知道岳飞已经来了的?”
洪涯沉默无声。
其实,他本可以继续做某些口舌之辩,比如说虞允文只是仿效东晋故智,说兀术赦免实际叛乱,却要因言杀他一人,至不济也可以继续开口喝骂下去,将主责是兀术战败这一点咬死……但可能是已经意识到,兀术绝不会原谅任何获鹿的相关事端,今夜绝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沉默以对。
非只如此,沉默中,洪涯心中还渐渐升起了一丝奇怪的念想,一丝让他渐渐鼓起勇气面对这一切的诡异念头。
另一边,看到洪涯沉默,兀术终于喟然:“俺知道洪承旨肯定不服,知道你心里肯定想说,是俺兀术拿着十六个万户在获鹿打了败仗,才有了许多其他的事端,但事情一码归一码,无论如何,你将军情泄露,使数万离散将士不得北返,都是……”
“不错!”
火光之下,燕京尚书台正门前,数不清的甲士之间,洪涯忽然面色涨红,大声相对,唯独终究临生死刀兵,依然不敢动弹而已。“正是我存了虞允文一命,又告知他河间战况,才有你们匹马不得北返之事!”
兀术猛地一怔。
“你们这群狄夷之辈!无知无德!只晓得杀戮劫掠!简直粗鄙可笑!”洪涯立在原处,继续抬手指向了正前方的兀术,复又转向银术可、纥石烈太宇,乃至于完颜挞懒。“若非刀兵相迫,真以为我堂堂殿上进士愿意在你们这些满身腥膻之气前奉承吗?老子早就想将你们一窝送尽了!”
“这厮竟然认了。”银术可尴尬一笑,说了一句明显晚了半拍的话,而且无人理他。
“杀了吧!”挞懒听到最后一句,居然有些伤心之态。
“放在以往,你们还能扯什么成王败寇,仗着兵甲之威在那里吹嘘,什么陋习什么恶心的事情好像都有说法,连身上的腥膻之气好像都能扯一个吃苦耐劳……谁让你们强呢?扯什么都行!可现在呢?现在你们还有什么?!没了腰间刀子,扯掉这层面罩,你们到底还有什么?!脑袋后面的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