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禅的大慧和尚,引得后者心惊肉跳起来此时这位大和尚只觉得这官家城府太深,既然知道自己是张枢相家里的关系,又知道自己跟张九成是这般亲近,却居然不来找自己问问,甚至半点没有显露,只是装模作样逼着自己多交了两百石新米罢了。
何至如此啊?
而惊慌之余,却又为好友张九成担心起来,生怕这个张无垢今日在武林大会上被这内功颇深的官家给打出原形。
“当然,朕也知道你是杨时的子弟,晓得你立场上的难处,所以并未直接求索,而今日既然相见,朕就不看你的文书,你有什么言语,什么想法,咱们今日就拿赤诚二字做本,当面说个清楚。”赵玖只是对和尚轻轻一瞥,便直接转过头来,哪晓得那和尚肚子里那么多戏。
另一边,张九成闻得此言,多少有几分感动,却也是扔下大慧和尚在旁,恭敬朝赵官家行礼:“官家如此赤诚,白身若不能直言,反而有愧。”
“你说吧!”赵玖挥手示意。
“臣想说的大事便是,靖康之祸虽然震动天下,但请官家不必为之忧心忡忡,因为白身看来,金国虽然势汹,但必然不能持久,而中国虽然一时受困,却必然能够中兴!”张九成直起身来,昂然相对。
赵玖面色不变,泰然如常,只是微微点头:“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话在朕看来,只有一半道理这一半道理在于,女真人本若野兽出林,一旦得两河膏腴地,野性消磨,腐化堕落极速,想要持久确实很难,而中国虽有靖康之变,但大局仍在,且地方本就没有到不能维持的地步,所以想要重新起势也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朕还以为,事在人为,若女真人能有脱胎换骨的决意,未必不能仿效辽国久存北地,而中国若指望着天命自降,不去合天下之力砥砺而为,那中兴也只是空谈。”
张九成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最关键两字:“但可稍缓。”
“不能缓!”赵玖摇头以对,脸色陡然严肃至极。“稍缓,或许金国国势能愈发败落,但朕并不以为中国能独树一帜,承平日久而维持士气不堕,不跟着金人一起败落靖康中的兵马便再多又有何用?”
“陛下,白身之所以说金国必不能持久,乃是因为国虽大,好战必亡兵虽强,忘俗必危!”随着话题深入,赵官家彻底严肃起来,周围三名相公以下,从那些近臣到离得近的以备咨询们,也都早已经肃然起来,但张九成依然不为动摇,只是立在那里,语气平静,与赵官家继续辩论不停。“陛下只以靖康中本国为戒,难道不该防着反过来从金人那里重蹈覆辙?”
赵玖看到气氛紧张,反而失笑:“这个话题,朕就不跟卿再争下去了,再争下去,无外乎是你说江南负担,朕说两河士民垂泪以待王师争不出结果的卿不妨直言,你口中稍缓到底是指哪些东西?具体怎么个缓法?”
“其一,请撤月椿钱,罢东南加税、荆襄加赋,使东南百姓稍得喘息。”张九成也丝毫没有客气。“便是白身刚刚从西湖畔经过,听说萧山有食菜魔教结社被抓,臣也请官家念在他们皆是穷苦无依之人,稍与宽恕,从轻处置吕颐浩在东南,严苛肃厉,官家既然南巡,当纠而正之。”
这两段话说出来,当场又安静的只有乌啼不说,李纲、许景衡二人却是本能去看坐的离官家最近的吕颐浩,却见此人居然丝毫不恼,只是正襟危坐,也是啧啧称奇。
“然后呢?”赵官家追问不及。“没了月椿钱御营兵马如何维持?”
“这正是臣接着要说的,尧山之后,金国厌兵之心已经很明显,没不要维持那么多兵马,可稍作裁撤,并顺势清理御营,去除贪渎大将、跋扈军官。”张九成当即应声。“以作整理。”
“谁是贪渎大将,谁是跋扈军官?”乌啼声中,赵官家也丝毫不停。
“韩世忠、曲端、张俊、张荣。”无垢先生没有半点犹豫。“曲端跋扈,张俊贪鄙,张荣贼寇出生,韩世忠贪不如张俊,跋扈不如曲端,却贪财好色跋扈轻佻,五毒俱全,去此旧日无德大将,重立御营,将来足可以一当十。”
“或许吧!”和周围已经吓傻了的以备咨询们不同,赵官家居然不恼。“清理完御营之后呢?”
“还当罢黜无能无德小人,选才德俱佳者辅弼天子。”
“谁无能、谁无德?”
“无能者如枢相张浚,无德者如工部尚书胡寅,如关西使相宇文虚中之优柔不能决,东南使相吕颐浩之盘剥至于狠刻,皆不能当宰执之列!”
大慧和尚已经吓得私底下破了自己今日的闭口禅了,他开始偷偷念佛了这不是给老友念得,而是给自己念得,乃是准备随时跳出来,豁出性命也要救一救自己老朋友。
然而,听到这里,除了吕颐浩冷哼一声外,却无人多言,而赵官家也只是咧嘴一笑,声音稍微压过了乌啼:“那有能有德者又在哪里?你的老师,程门立雪的杨时是吗?”
张九成犹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