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立足与殿上的一些人而言,未免可怕,譬如自诩是个有能之人的新任直学士梅栎,此时早已经脑子如浆糊一般混乱,什么聪明、条理,都没了用处,只是发愣而已。
当然了,大家虽然都不言语,却不是人人都如梅舍人这般糊涂的,如几位宰执,又如就在马伸旁边站着的户部尚书林景默,却是对局面了如指掌。
小林学士一开始就醒悟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做出反应,不是因为想的太慢来不及动弹,而是和其他重臣一样,陷入到了立场困境之中。
之前就说了,三大案本质一体,且指向了官家与御营。
杨政案提醒了所有人,官家所倚重的御营大军里,依然有着大量旧式军官存在,那些武人的平均道德素质,依然是普遍性低于士大夫,乃至于低于寻常百姓,不是换个御营皮就能焕然一新的。
国债预售案,也清楚的表明,不管是新的权贵还是旧的权贵,不管是任何人,在名利位前面,该堕落就会堕落。
至于张宗颜的案子,比前两者加起来还要严重,前两者还能归咎于个人无德,此事却清楚的表明,御营大军在革除了往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弊端之后,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们居然可以自行其是了。
自行其是倒也罢了,却居然大败而归,更是让天下人同时怀疑起了御营的战斗力,让西夏那么堂皇的胜利影响也随之大打折扣。
这三个案子猝然堆积到一起,立即让南方在野的反对派们有了攻击执政者们的口实!道学家们先前请放开报禁,马伸此时近乎于逼宫的举止,便隐约有些呼应之态了。
而堂中大臣们选择沉默,原因也再简单不过他们虽然是官家一党,虽然与马伸那些人不是一路,但也不是御营体系内的武臣他们是传统的士大夫!
御营和官家一体,他们也跟官家一体,但他们却跟御营不是一体!
所以,当马伸问出这个问题时,便是作为官家心腹的小林学士都忍不住想听一听官家的答案。
当然了,这些心思看似百转,却只是一瞬间而已。
大堂内,这种对峙只持续了片刻而已,赵官家便果断开口了:“朕知道马尚书想听什么,也知道今日殿上诸位为何这般安静,而朕其实对此事也早有思量况且,朕又是个不愿遮掩的,也不愿意遮掩你们要言语,朕给你们言语便是那就是在朕这里,帅臣与宰执同列,统制官与秘阁重臣同列,文武并重!若国家从未因某罪杀宰执,便也不会因某罪杀帅臣而若秘阁重臣也杀妾剥皮,朕也一定砍了了事。”
堂中一时哗然,很久才渐渐安静下来这个答案,其实在很多人预料之中,但依然让在场诸多官员有些心酸。
然而,待场下安静下来,马伸未及多言,赵官家居然又黑着脸继续说了下去:
“非只如此,朕觉得,为人为官皆要有底线,若是宰执、帅臣也杀妾剥皮,朕恐怕也是不能忍的,那到时候怎么办?为了国家脸面,朕大概会将他诱到宫中,亲手剁了他,沉鱼塘做肥料!然后对外人说,某位相公、某位节度,自己滑了一跤,淹死了!”
堂中终于稍微响起微小哄笑之声坦诚说,他们都觉得这种事情怕是只能发生在武臣身上,真要是有士大夫这般做了还能位列宰执,那国家便已经不成样子了。
“还有呢。”赵玖继续肃然以对。“朕还是不愿意瞒你们朕不是飞鸟尽,良弓藏的那种人,眼下国家要打仗且不提,终有一日太平了,有一两个帅臣有本事有资历,转为一任枢相,怕是也属寻常,而若是哪位进士出身的会打仗,去做一任御营某军都统,朕觉得也无妨你们到时候不要大惊小怪。”
堂中登时又安静下来。
“臣明白了。”眼见着堂中气氛愈发凝固,隐约有些后悔的马伸沉默了一下后,依旧还是倔着性子拱手发问。“还有一言御营上下,自成体系,相互包庇,臣敢问官家,国家律法,到底能不能约束军务?”
“当然能约束。”赵玖似乎是打开了什么闸门一般,继续喟然以对。“但军人本身特殊,却不能拿刑统来约束军务,否则战场杀人岂不是也要杀头?须有一个完整军律刑部可以跟枢密院就此事制定一个妥当军律出来,以后枢密院与御营总务专审。”
“请官家明言,大约什么事归刑统,什么事归军律?”
“如杨政杀妾便归刑统,以刑统为本,参照军律,其军中上司下属知情不报,也属刑统。而如张宗颜军事擅动,便属军律,其上下知否,参与否,皆以军律为本,参照刑统。”赵玖脱口而对,显然是早有准备。“刑部可满意了吗?”
“官家说笑,制定法律,维护纲纪,乃是让天下人满意的事情,臣满不满意又算什么呢?”马伸依然不惧。“不过,官家有问必答,臣也着实无话可说。”
“你无话了,朕还有话。”赵玖长呼了一口气。“其实,朕从未想过什么长治久安,也没指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