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改,也在改,只是之前二十年全靠着军队鲸吞万里,哪里是说改便能改的?故此,延安这事,只要拿捏住这一条,也就是军与国同重,又或者干脆军比国重,女真人许多奇怪举止便能一目了然了。”
“如此这般的话,倒有些说的通了。”
吕好问若有所思,继而有些恍然。“想来完颜兀术此次离开燕京巡视河东,从公心而言,首在将活女那两万兵收回国家统辖,这是当头第一要务而于私心来讲,说不得也有替他自己经略西路军,扩充军中影响的意思……至于延安与不与西夏人,要不要留存,跟别的无关,只跟他与活女之间的结果有些关碍?”
“差不多吧。”赵玖轻松以对。“其实不光是延安的事情,还有金人之前种种举止。只要想明白女真人是有些国为军有,最起码国军并重的话,那许多看起来奇怪的事情也能通顺起来。不说靖康了,尧山战后,金军相当于同时溃了东西两路四个万户,于是在他们中大多数人看来,再渡河浪战无异于自损根基,而既然大军不好再渡河,那京东也好、陕北也罢,就都只是无用之物,拿来议和也变得顺理成章,交予西夏当诱饵也显得无谓。反过来说,若不能损其军势,只以进退形势与人心道德来断定女真人的决策思路,却无异于人与兽言,自取其辱……当然了,这话越往后越不好说。”
吕好问摇头不止,不知道是不同意还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但不管如何了。”赵玖正色而言。“不管其人是否会与活女纠结下去,也不管是否要将延安转手,朕都不在乎,也不愿放弃此番机会……吕相公若是想劝此事,就不必多提。”
吕好问愈发摇头不止,却又问了另外一个异常奇怪的问题:“敢问官家,为何独独对岳飞这般信重?”
赵玖抬头瞥了眼对方,又回头看了眼身侧立着的杨沂中与吕本中,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回答:“自然是因为出身经历。”
吕好问一子再落,脱口而出:“经历好说,可出身,可是指他河北籍贯,对金人战心不改?”
“当然有这个意思,但也不止如此。”赵玖望着身前棋盘缓缓做答。“河北流亡的人多了去了,郦琼也是,但朕为何独重岳飞?还不是他那个佃农的出身?”
廊下气氛一时微妙。
“不必怀疑,朕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赵玖随手下了一子,却是看都不看旁边几人反应。“汉武用人后来者居上,朕用人贫贱者更易得志……恰如当日提拔赵鼎为首相,多少是看他十几年小吏出身而如韩世忠陕北泼皮破落户出身,张俊、吴玠、王德边地良家子出身,其实也都有几分这个意思。再如曲端自幼失怙、郦琼河北亡人,还有李彦仙、李世辅边地土豪,也有可取之处,但终究就不如岳飞这个佃农兼河北流人、基层士卒出身更得朕心。与之相比,那些将门世族,朕都是有心压制裁撤的,韩肖胄是用都不会用的,而如吕相公家这般四代平章军国重事的,若非是当日明道宫赶得巧,瞎猫撞上死耗子,朕也是看都不会看的。”
赵官家冷嘲热讽,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下棋搞得攻心战,但若是如此,只能说他确实得手了,闻得此言,廊下气氛果然更加诡异,杨沂中固然面无表情,二吕却是尴尬难免。
“官家的意思是,自古猛将必发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郡,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停了一会,吕好问方才一边下棋,一边尴尬出声。“而如世族豪门,又有几个知道民间疾苦的?”
“差不多吧,但也不尽然。”赵玖也是一边落子如飞一边继续感慨道。“归根到底,朕其实还是想说经历二字,便是出身也是要归于经历的。恰如生下来大多都只是懵懵懂懂的婴儿,后来千差万别,能到什么地步,多少还是要看经历如何、经历多少……生下来是个佃农之家,辛苦做到一方帅臣,自然比生下来是个四世三公的晓得民间疾苦,懂得下层士卒心思,明白中层勾心斗角。”
“这倒是无可辩驳。”吕好问一声嗤笑。
“正如岳鹏举。”赵玖继续喋喋不休。“若非出身佃农,情知百姓疾苦,知道军需供养,一弓一矢皆是百姓口中之食所换,而百姓口中之食,一粟一谷又多么来之不易,他如何会重军纪至此?修私德至此?这一点,便是韩良臣、张伯英、李少严、吴晋卿远不如他的地方了。倒是曲大,平素无状,但大约是孤儿长大,反倒是在军纪上仅次于岳鹏举……都说朕看顾曲端救驾之功,但若无他在陕北时军纪斐然,有安民定边之功,他一开始便不会被复起的。”
吕好问稍微正色:“官家此言极正!”
“还有刚刚一开始说的经历,也不尽然是指他岳鹏举打胜仗的经历,同样是是指他自燕云败到太原,自太原败到相州,然后一路败出河北,溃至中原的经历。也是他随王彦与王彦分野,效张所张所战亡的经历……没这些经历,哪来的恨金人入骨,哪来的建炎前两年那般坚持,又哪来的今年用兵这般妥当?”赵玖依旧感慨。“他岳飞又不是真的菩萨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