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般的话,从宋人河湟那里也能通往大石大王所在了。”耶律余睹缓缓而对,声音之中再无之前半日的惶恐之态。“不管完颜兀术是不是要拿我试探西夏,咱们都一口咬定他就是此意,而且根本上是准备引西夏加入延安战局,届时以宋人与西夏之百年血仇,他们不信也得信然后咱们再以兀术不知大石大王立业之事为要害,告诉宋人,咱们可以替宋人做使者往西面出河湟去哈密力见大石大王,约契丹大军东来,夹击西夏,乃至金人!宋人必然允诺!”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但明显有几人呼吸粗重,显然是少数聪明人意识到此举从逻辑上与理论上的确有一定可行性。
毕竟嘛,就眼下这个山穷水尽的局面,哪怕只是一线希望,在此时都是值得去赌的!
不过,还是有一个问题。
“将军,前方宋金交战厉害,又有太师奴去告了密,咱们如何能轻易越过前线寻到宋人?又如何能保证寻到妥帖知机的宋人?还有西夏人,咱们在横山这边,若是平戎寨的女真人赶到,直接寻西夏人要人,届时西夏人顶不住,复要背约拿我们又如何?”
“这就要赌命了。”余睹语气铿锵。“我记得保安军栲栳寨那里乃是西军将种郭浩所在,我赌他没被活女拿下!也赌他是个知道我身份、晓得国家大局的!然后咱们人少,现在弃了辎重上马,趁着西夏人和女真人都以为我们在横山北面,赶紧牽马顺原路返回,从横山南面向西、向南去栲栳寨!”
众人这才醒悟,为何余睹一直坐在寒风料峭的山口不动,又为何一直不愿举火,还放任所有人散去,原来是要隐藏行踪,以小股部队折返回去。
况且,也只有小股人马,才会被宋人城寨接纳!
就这样,耶律余睹既然说明一切,又有一线生机,这最后二三十人又着实可靠,便都不再耽搁,他们先是将带着补给的牲畜尽数驱赶散开,然后以绳索连结剩余所有人与剩余所有战马,继而便不顾一切,于夜间步行穿山口南返。
可能是天意不绝此人,一行人摸黑回转,中途居然只有一人崴脚,却还能小心骑马随行算是被他们成功反穿了山口。
而反穿山口之后,一行人依然不敢怠慢,还是不敢点火,只是上马顺山势微微轻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尚未明晰之时,终于闻得前方水声大作众人情知是到了混州川,这才下马稍歇,用了些干粮与河水,不过一会,天色稍明,复又迫不及待,寻得浅水渡过此川。
一直到此时,所有人才歇下半口气来,因为天色已明,又有一条河阻碍追兵,接下来,只要奋力疾驰往栲栳寨便可。
更何况,他们如此小心,应该是没有暴露踪迹,那么无论是谁,恐怕都还以为他们尚在横山以北呢。
众人整顿完毕,各自上马。
唯独耶律余睹刚要扬鞭,却终究是忍耐不住,复又勒马掉头,面朝东北,看了一看。
旁边心腹蒲答醒悟,便要众人一起立誓,以报今日太师奴那些背叛者之仇。
然而,众人刚刚拔出匕首来,余睹却喟然摇头:“今日有二十三个兄弟不离不弃,我余睹当然没齿难忘,至于太师奴那些人为情势所迫,我却称不上愤恨。便是拔离速、马五也只是依令行事,我竟然也恨不起来。”
这下子,蒲答几人面面相觑,俨然都有些搞不懂了。
“两个人!”余睹也拔出匕首来。“一则完颜兀术,将我做问路石子,轻易抛出二则正是今日那嵬名云哥,肆意羞辱于我,将我视为粪土余睹肉体凡心,却是分毫不敢相忘!今日立誓,总有一日,须让今日兄弟们得享富贵,也让这二人悔恨对我视若无物!”
言罢,余睹操起匕首,在另一侧手心划出血道来,然后不等那二十三个随从一一仿效,便不再多言,只快马加鞭,当先往西南而去。
十月初二。
中午时分,余睹率二十三骑直趋包围并不紧密的栲栳寨下,赤手临门,于神臂弓弩矢之下自报姓名,且自称郭浩先父郭成故人,而郭浩登城面询后,闻得是昔日辽国东路都统、金国元帅右都监耶律余睹,果然力排众议,纳余睹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