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话说的这般透彻,岳飞早就醒悟,此时更是赶紧拽着自家傻儿子避席起身,然后在亭中拱手相对:“官家,这小子粗鲁愚钝,哪里配得上公主?”
听得此言,田师中、杨沂中各自面不改色,俨然也早就醒悟,但张宪却是明显一怔,然后方才醒悟过来,而杨再兴、郭进这二人一直到此时都有些茫然,并不比岳云的反应要好……只能说,在特定领域中,人跟人的差距还是有一些的。
“无妨。”赵玖对此言似乎也早有预料一般,直接捏起一枚杏子对道。“且不说本朝早有皇家与勋臣结亲的成例,便是有些关碍你也不必在意,因为绍兴事后,朕就下定决心,要重立一番规矩的,娶了公主不碍着他以后正经升迁做事。”
岳飞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忧虑:“外面总是不免议论……”
“若是议论有用,金人早就没了,朕也早该被雷劈了。”赵玖单手摩挲着那颗红杏,依然随意。“倒是岳卿,你这般推来推去,莫不是觉得朕名声不好,不愿跟朕有什么牵扯?”
岳飞怔了一怔,这次轮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了。
“国家失了半壁江山,长江以南的百姓只把朕当成盘剥过度的昏君,绍兴事后又恶了许多士大夫,京城本地的名声也不太好,又隐隐有暴君之名……”赵玖神色轻松道。“如此局面,若是再不抓住你们这些帅臣,掌住兵权,朕怕是连皇位都拿不稳当了,这才赶紧求着与你跟韩太尉结个姻亲。”
岳飞情知这位官家是在开玩笑,但这种玩笑也不是他能承受住的,却只能尴尬俯首:“臣绝无此意,如若官家确实看上了这小子,臣也只能受此隆恩了。”
“这话说的,还似不情不愿一般。”赵玖继续笑道。“莫非真以为朕的女儿愁嫁?”
“官家。”岳飞实在是听不下来,只能抬头正色相谏。“这种话实在是不要再说了……此时说来,臣当然知道官家是在玩笑,但若有脑子不通畅的混账听了去,真以为官家有了难处,臣等可以欺压到皇室,说不得要起歹心的……三人成虎、曾子杀人,流言还是要稍止一止的。”
赵玖带笑颔首,旁边张宪等人这才醒悟,官家是在开玩笑。
玩笑归玩笑,事情还是得定下来的,所以赵玖颔首之后,张口再问:“佛佑神佑今年都八岁,总是要选一个的,唯独八岁女儿,真真是黄毛丫头,带出来也没个看头,你这个做公公的就盲选一个吧!”
话虽如此,岳飞如何能盲选?
或者说,虽然两个公主都是八岁,但毕竟是有先后的,他怎么可能越过长公主去选二公主呢?而且年龄上当然也要越近越好。
于是,其人当即按着岳云的脑袋俯首:“承蒙官家厚爱,愿为犬子求佛佑长公主垂青……”
赵玖连连颔首,便让冯益冯二官将岳云带去见两位太后与两位贵妃,说是让太后做决断,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婚约已经成了……两位深居简出的太后是疯了掺和这种事?
而婚约既成,众人又情知以公主的年纪怕是要等个七八年后才能真正谈婚论嫁,再加上官家在前,也就是田师中起身朝岳飞不咸不淡的拱拱手,以作祝贺罢了。随即,官家也不多言此事,而是借着刚刚岳飞的劝谏又随口说了几句京中流言之事。
“本是为京东战局刻意放纵一些的,如今战事这般顺利,确系可以收敛一些了。”赵玖坦诚言道。“不过京东平复,本就冲淡了之前的流言,倒也不必过于担心……邸报这个东西还是有些用处的……而且,朕还有别的准备。”
这事本不该武臣多嘴的,只是被迫开口,而官家既然应声,岳飞便俯首称是,不再多提。
但也就是此时,御营右军副都统田师中眼见着是要说正事了,却是毫不犹豫,瞅准时机起身行礼:“官家,臣有话说。”
“说来。”赵玖终于将手里的杏子给咬了一口,不得不说,这大红杏偏甜少酸,汁水饱满,着实可口,但这种杏子很适合泡酒,却不好做杏干果脯,恐怕得趁着秋季正经到来之前速速收了贩卖出去才行,不然就只好取杏仁了。
“臣弹劾御营前军都统岳飞行事私心作祟,以友军为壑,淄川笼水一战,只因臣部为外军,便将臣部突向最前,以至于臣部苦战最久、伤亡最大……”田师中言辞沉稳,和他札子中一样,并未有多余激烈言语,除了一些弹劾过程中免不了的诛心之论,反而有些实事求是的味道。
“朕看过你的札子了,你部确系伤亡最重,那一战的位置也处在最前。”赵玖微微点头,扔下杏核,便直接看向了岳飞。“岳卿怎么说?人家在御前当面弹劾你,你要做出交代的。”
岳飞沉默了一下,也只能再度拱手:“田副都统所领御营右军所部,确系此战伤亡最重、功劳第一,但臣那日举止,一则,以节度使之身临战,有正经权责调度御营右军等部二则,臣以田将军部步战战力最强,当为全军之先,所以发为斜阵第一,却不是从私心出发。”
赵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