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风波之中,这一日傍晚,出去打探消息回来的郑亿年甫一回到家中,便直接往自己兄长郑修年卧室而去,然后摒除仆妇,就在卧室内当面与兄长做质询:
“兄长,你与我说实话,那含芳园的歪词跟你有没有关系?为何我问来问去,他们都说那日恰好在含芳园的相关人士,竟然有你在其中?”
这几日特意告病在家的郑修年面色惨白,半晌无语。
而郑亿年见到如此情形,也是心下了然,却是起身在地上奋力一跺脚,然后转了一圈,方才回头质问:“兄长,你如何这般糊涂?”
“这不是心中切实有些怨气吗?”卧在榻上,裹着个小被子装病的郑修年彻底无奈,只能低声解释。“地产没了,昔日太上道君皇帝赏赐咱们兄弟的侍从官秩也要没了,就剩一些浮财坐吃山空,想着家族昔日何等鼎盛,如今却在我手中渐渐败落,心中当然不忿……而那日看蹴鞠的时候恰好与一些亲旧在包厢喝了些酒,又指着这事议论了一番,心中怨气一上来,就在临行前题了那个小词……”
“不忿又如何啊?”郑亿年彻底无奈。“那须是个领兵的官家!”
“当时觉得,官家兵事之外,还是不怎么严苛的。”郑修年在榻上微微蹙眉。“谁能想这官家说翻脸就翻脸?说到底,总觉得咱们兄弟的官身毕竟是太上道君皇帝的赏赐,咱们郑氏也算是世代宰相之家,外加太后亲眷,他怎能如此不顾体面?要我说……”
“要我说,太上道君皇帝是个屁啊?!”郑亿年眼见着自己兄长依然还有些执迷不悟,却是彻底大怒,当场接过话来,就在床前跳脚大骂。“太上道君皇帝在五国城也得自己补衣服!中间因为受不了苦,把衣服剪成条想上吊,结果都没胆子死,光着膀子在那里哭,最后还得寻金人找针线让太后帮忙重新缝上……这种人还有甚体面?!你还想借这种人体面?!”
郑修年一时被自己兄弟而吓住了。
但郑亿年俨然是被彻底气到,却是面目狰狞接连不停起来。“兄长,我且问你,你到底知道体面二字是怎么来的吗?你若不知,我却知道!我去了一趟五国城后便晓得,想要有体面,得有这个力在后面撑着。可力怎么来的?还不是兵马二字?!而今日谁握着兵马,谁才能有体面!谁的兵马最强最壮,谁才最有体面!金人兵强马壮,体面便是金人给的,后来官家前后五年,咬牙练出二十万御营大军来,便也成了天下最体面的人物!可你呢?你对体面和力量一无所知!居然觉得自己可以靠着一个五国城的俘虏,跟一个全天下最体面的人讲体面?你这不是在要体面,是要为了些早就丢了的东西将咱们郑家全家葬送!”
“老二言重了。”一个体面接一个体面,郑修年被自家兄弟吓得不轻,只能稍作抚慰。
“言重个屁!”郑亿年依然怒气不减。“兄长,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想过没有,杨沂中那厮追查过来,咱们怎么办?你真知道流放的滋味吗?我告诉你,五国城走一遭,你家兄弟现在只觉得东京城这里简直是神仙窝!而你却非要全家几十口子跟你一起去遭罪吗?更不要说,你题了那种歪词,真治你个指斥乘舆、煽动人心的罪过也无话可说,到时候不光是全家流放,你本人更是性命不保!”
郑修年想到跟前最直接的威胁,也是再度放软语气:“我那日题词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捧墨的仆从……”
话到一半,兄弟二人齐齐怔住,随即,郑修年便要翻身从床上起来,但却被面色煞白的郑亿年直接抬手制止。
“老二这是何意啊?”郑修年压低声音相对。“前车之鉴,总该将人处置了吧?”
“躲不掉的……”郑亿年声音直接在打颤。“关键不在于那人,而在于眼下的舆论都在指斥我们,而官家又对当日我带了二圣书信的事情极为不满,这种情形下,那些人巴不得从重从严处置了我们以讨好官家……故此,只要他们找到我们家头上,留着那仆从当然是证人,除去他却又是咱们畏罪的证据!”
“那……”郑修年终于彻底慌神。“我去大大赏赐他一番?”
“五木之下,哪里能顶得住?”
“真没生路了?”
“我是想不到。”郑亿年心中冰凉一片,却又在努力思索。“你以我的情境题词,词里说不如归去,做个齐民,这事是个人都能想到我头上,这是其一而那日去看蹴鞠的人中又有你,稍作打探变也能知晓,这是其二……所以,杨沂中找到咱们家只是这两日的事情,既然找到,留有这个缺口,却是根本无法的。”
郑修年茫然失措。
而郑亿年却是愤愤一拳砸到床头几案之上:“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真就去济南呢,还能多活半年!说的还能晚个一两年再被流放……”
郑修年微微一怔,却是欲言又止。
郑亿年看着自己兄长神色,也是一怔。
“逃了吧……”郑修年用略显颤抖的声音小心道。“老二,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