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县城既破,岳飞与张浚依然没有松弛,他们刚刚讨论过这个问题,所以比谁都清楚,这种南方小县城想攻破太容易了,不值一提,关键是不能让两个匪首逃了。
一旦逃了,钻入洞庭湖里,这事就没完了。
但很快,一个让岳飞与张浚,还有所有官军将领,乃至于降服将领都感到振奋的消息便传来了。
“钟相有意率子女、伪楚官吏自缚出降?”城外某处充当指挥台的坡地上,此时已经展露身份,坐到主位上的张浚一时大振。“速速去告诉他,只要他妥当来降,再替朝廷招抚湖南一带水寨、城池,还有湖中岛民,我便以当朝枢密使的身份保他后嗣不绝!”
信使不敢怠慢,匆匆再去,虽然中间有对所谓枢密使的突然出现感到疑惑,有要求岳飞文书作保等等乱七八糟的事端,但大局在此,所以,往来数次后果然还是定下了好消息,钟相真就要投降了。
群情鼓舞,这可真是群情鼓舞,因为钟相投降对在场所有人而言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对于张浚与岳飞这种帝国高层而言,这意味着乱后洞庭湖地区的稳定度再上一个台阶,最起码无人能从神道巫祀的角度来轻易作乱对于官军们来说,虽然军功会略有缩水,但也意味着不用再冒着可能到来的春汛继续打仗了,剩下的湖南湘江流域很可能会传檄而定而对于投降的本地渔民、湖民、水匪来说,则意味着他们不必为自己的投降付出任何道德人心上的代价。
但是,最后毕进作为岳飞亲近校尉前去拿人,匆匆入城,却一时没有轻易折返,非止如此,大约就是毕进进入城内后稍许,原本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的城内却一时喧哗惊扰,俨然是出了事端,这让不少人,尤其是新降服的本地人多有惊惶之色。
不过,喧哗惊扰很快便消失不见,想来应该是被御营前军的部队强行压制了下去。而且没过多久,众人便眼睁睁看到无数甲士拥着数十名衣着服饰怪异却又明显镶金带玉的俘虏涌来,也是彻底放松下来。
“怎么回事?”王贵看到毕进率先近前来报,当即远远蹙眉相询。
毕进不敢怠慢,直接俯身相对,小心汇报:“杨幺那厮不愿降,还劫持了钟相的一个儿子,试图逃窜,已经被拿下了,但事发突然,跟去的御前班直为稳住局面,直接打断了他两条腿,眼下有些不太体面……”
王贵回头去看岳飞,而岳飞又回头去看张浚……且说,听到这个消息,岳鹏举便知道此番南下的任务已经算是结束了,所以自然乐的让这位枢密使来接手。
而张浚只是微微一怔,便也直接抬手:“无妨,一并带来,事到如今何必在意什么体面不体面?无外乎是降或不降而已,他若不降,当面处置了便是。”
岳飞以下,所有人都一起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嘛。
于是乎,毕进自去后方提人,而张浚也自与身前钟相一家先做交涉。
且说,钟相人过中年,一朝兵败,豪气全无,见到张浚,只是哭哭啼啼,先将伪楚王衣冠解下,印玺奉上,然后又许诺替枢密使招降湖南湘水流域剩余的据点……事情顺利到所有人都有些了无趣味。
“我见你如此老实,视儿女性命犹胜自身,端是寻常富家翁做派,如何便要作反呢?”重申了一遍必然保住对方几个小儿女以后,眼见对方如释重负,张浚不由心生好奇。
“相公不知道,俺实在是没办法,不是俺本人要反,乃是被人架着不得不反。”被取下绳索、扒了衣服的的钟相确定自己几个小儿女能活后,复念及自己本身十死无生,也是一时潸然泪下,不由抬袖遮掩老脸。“俺们钟家世代在洞庭湖靠着大圣名号做社团生意,乃是丰年时收谷收钱,灾年时出谷出钱,兴旺时收谷收钱,穷弊时出谷出钱……几代下来,这社团生意都是极好的,但靖康之后,朝廷索求实在是太多,尤其是去年加税加赋,乃是整个荆襄一起来的,荆襄整个穷困,落到俺们社团,便是全部有出无进了,眼瞅着就要破产,便被那些人给架着起来做了乱……相公,俺委实不是成心的……”
且说,张德远当然知道这钟相是在故意装怂,言语中也多有遮蔽。
不说别的,此人作反,总少不了一个巫道淫祀的路数,也少不了靖康后趁势起的野心。那个时候,这厮就开始在洞庭湖靠着武力大局扩大结社,操练兵马了,也开始让人传播楚王什么的神鬼流言了……只不过赵官家从淮上逃生后,一屁股坐到南阳去了,然后就是范琼在襄阳被活埋的消息,多少让这个半吊子反贼消了许多野心,继而战战兢兢起来。
但是,有些东西真的是覆水难收,既然钟相一开始在靖康后便触及了红线,那便是他不反,朝廷安稳了也要收拾这个大圣爷爷的。
这才是钟相造反的一个根本缘故。
然后,才是这个社团生意破产,不得不反的套路。
当然了,说到底,也算是这厮倒霉……毕竟,靖康后那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