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琪言语未尽,但刘锡却已经愕然:“以骑对骑?”
“不错!”
“那可是金人骑兵!”刘锡一时难以接受。“家底子都要打没了!”
李彦琪摇头不止:“都统现在还要顾及家底子?此战你要是再不豁出去,怕是要抄家灭族的!”
刘锡登时失语。
“都统,我不是说要硬冲。”李彦琪情知对方是骨子里的将门军头做派,一时不能硬劝,却是再度咬牙相对。“而是说咱们骑步分开,我领骑兵去冲一冲,都统则领步兵在此将阵中空开设伏等我败了,我便尽量将金军带入其中,咱们接着地利再夹一下无论如何,眼下局势,还能有退路不成?”
刘锡张口结舌,许久才在许多下属的目视之下勉强点了下头。
得到应许,李彦琪即刻从马上取矛,环顾下令:“各州军城寨,熙河路全军骑兵俱随我来!”
周围中层军官到此为止方才彻底相信官家就在身后,也是轰然一声,各自回去发兵。而刘锡望着李彦琪等骑将一起出兵汇集,又朝剩余军官吩咐了一句左右裂阵设伏,便陡然无力起来。
说到底,身为刘仲武的长子,刘锡的政治层次、眼界和学问比其余人强太多了,他如何不晓得李彦琪这些人的心思?不晓得眼下局势?
实际上,刘锡比谁很清楚,和自己相比,李彦琪这种次级军头都还多投降一条路的,只不过因为此番官家就在身后,他们的家族想要在关中父老身前继续延续下去,便不可能背负卖了官家之名,这才被逼着奋力一搏的而他这个将门,哪怕官家一开始就没来,也不可能投降,也只好拼命去打。
但是,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明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错的,可临到跟前,心中生怯、生乱,不敢为、不愿为,却依然是真切的。
此战若能侥幸,家门怕是要指望老二了。
且说,金军尚在山脚跟着完颜兀术的日月旗,还有一面韩字大旗聚集列阵,遥见对面军阵裂开,宋军骑兵主动来攻,辛苦来到战场本该收割一切的完颜兀术却是反而色变。
“悔不听韩将军言。”因为路途辛苦加天气太热而早早弃了面甲的兀术扭头相对。“应该一开始便直接全军突上的事到如今,反而让俺因在这里聚拢部队露了怯!”
“事到如今,也无二法,我去突阵!请四太子一面收罗部队,一面为我兜后!”因为流汗而满脸通红,胡须也张开的韩常干脆没带头盔,却扔下一个已经空掉的水袋,毫不迟疑做出决断。“必须得咬住这口气不能泄,一旦泄了,便起不来了!”
“好!”完颜兀术当即应声。
而韩常也毫不犹豫,只引旗帜下本部骑兵数千,当面迎上。
山麓上的赵玖吴玠等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刘锡列阵完毕,然后金军大股涌出山脚,本以为会是泰山压顶,却不料金军居然先停下收罗部队,然后宋军却又居然主动发骑兵相制。
到此时,他们和出击的骑兵一样,都觉得这是以卵击石,便是出主意的李彦琪都只是想着诱敌深入。
然而,不管宋军高层如何心虚,也不管金军指挥官如何决断利索,而宋军指挥官又如何失态无能,等两军骑兵各自数千,奋力咬牙相冲之后,骑兵在山脚缓坡下乱战一团,却居然一时不分胜负!
无论如何,什么都可以骗人,但战线是骗不了人的,中军各处居高临下看的清楚,金军居然被宋军骑兵一时挡住,难以进发,也是各自惊喜,许多人几乎跌坐下来。
而这其中,吴玠率先反应过来,却又赶紧仰头看天,先看云彩,再看昏暗的太阳,心中计算时间、猜度天气,却又重新生了许多信心。
毕竟,若能顶住攻势,待到天黑,或者下雨,金军撤走,于处于守势的宋军来说,便是某种胜利了。
甚至从一个角度来说,左右翼只要纠缠住便足可放下,关键在于正面战场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派部队出击登塬了,以求胜手了。
当然,想到被塬上烟尘遮蔽的娄室本部,吴大还是强行放下了这个心思。
但就在吴玠不再只看右翼战局,而是专注思索全军全局之时,那边战事却又起了反复当那面韩字大旗领着数千金军骑兵奋力迎上,却居然不能击退宋军骑兵之际,后方那面很可能是代表了兀术的日月旗居然也动了!
堂堂数万大军的指挥,不顾一切,不等后援,直接率数千骑兵加入战场。
经此一动,熙河路骑兵登时支撑不住,开始被逼退。不过有意思的是,这种后退居然不是那种溃退,更不是崩退,而是维持着交战,仿佛被对方骑兵给慢慢推过来一般。
非只如此,骑兵一路退至阵前,刘锡的裂阵可能因为缺乏神臂弓的缘故没能起到伏击效果,但步兵加入战斗后,对面金军骑兵的推进速度却也再度下降了一个层次。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几乎是相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