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官家出巡黄河当然是有公心的。
毕竟,中枢早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了眼下窘况金人悬而未下,偏偏河南地区已经持续了数月的严肃军管,这就导致上下人心失衡所以,此番出巡的计划,其实早在十月间便已经摆在了赵官家案头。
但为何是此时,为何是立了贵妃后便即刻出巡,有些理由却也难以遮掩。
须知道,两位贵妃并立,固然得到了宰执的认可,而且得意于赵氏皇帝们的胡作非为,尤其是某位太上道君皇帝的轻佻,所以成例总是不缺的。尤其是赵官家说服吕好问等人的正经说辞也还有些道理他说现在立后,将来皇嗣何所出,母以子贵又该怎么论?说不得会出问题的。
但将来的问题且不提,眼下的问题在于,从潘贤妃的角度来说,这件事还是她吃了大亏。
因为宫中只有两个后妃,而相较于潘贤妃两次跟皇后之位差之毫厘,起势极晚的吴夫人长久以来在潘贤妃身前是半点身位都是没有的。
但世事弄人,忽然间对方就跟自己平起平坐了。
敢问潘贵妃如何不恼?
而赵官家情知人家会恼,却是第一时间逃了出来巡视黄河防线嘛,公私两便。
十一月下旬,赵官家先出汴梁向北,先到阳武后世原阳,再走酸枣,后来转向滑州沿途随机进入坞堡、烽火台,与御营士卒当面交谈,询问需求。而随行御营都统制王渊、副都统曲端,也与殿中侍御史万俟卨一起组成了一个三人工作小组,带着一群枢密院、都省低级官僚,沿途检查军饷、物资事宜。
这里必须多扯一句,宋军的腐败真的是浸入骨子里的,喝兵血这种事更是不可避免,赵官家心知肚明,也没指望这些事情能免但既然出来巡视了,遇到了,却不可能佯作不知。
于是乎,不过走了一个开封府的黄河前线,赵官家便沿途斩了七八个都头以上的军官,罢免了十三四人。
而十一月底,当御前班直护送着赵官家进入滑州地界以后,前方居然发生了军官叛逃事件一名河北出身、驻扎在灵河镇的统领官畏惧之下,率几名亲卫夺了一艘小船北走,投了金人。
这件事情对赵官家的随行中枢大臣们震动极大,很多人当场建议赵官家即刻返回,因为前方滑州境内,滑州首府白马以西至灵河镇之间,凡十里的沿河防区,都属于这名统领官所属的御营中军统制官郦琼部所控制。
而郦琼部,乃是御营中军比较特殊的一支部队他们都是河北人。
只因为郦琼州学生出身,又长久驻防滑州,而且此人领兵确实有一套,所以一开始分划御营诸军时,便将此人专门划拨属御营中军,依旧驻扎滑州,理论上属于王德所领。
当然了,私底下赵官家经常对御营中军各部直接指手画脚,如此近的距离,说是赵官家直属也未尝不可。
换言之,这是御营中军的一支异类部队,且独立性极强。
偏偏与此同时,滑州距离河北大名府、濮阳城皆不远,河对岸正是金军常驻黄河兵马的中枢要点。
所以,万一郦琼也起了异心,忽然勾结金人,将大名府金军放过来,岂不是要出天大的事端?
大臣们的担心不无道理,但赵官家却不以为然。
一则,以私人关系来说,赵玖并不觉得跟昔日鄢陵之战中充当自己中军,且日常跟自己保持沟通的郦琼会因为这种事情造反
二则,就事论事,赵玖自问沿途处置军中贪腐事宜都做到了公平相对,而且追责都只到统领一层,郦琼没必要为军中腐败的事情而担心
三则,从情势来讲,从这名统领官只带亲卫逃跑便知道,持续半年拼尽全力供养部队的举止还是起到效果的,这人根本动员不了基层部队。
甚至恰恰相反,赵官家通过统制官札子制度,跟这些统制级别的军将沟通频繁,对郦琼这个人也是有一定认识的此人身上兼有读书人的傲气与一点豪强的恣意,放在一起便是自尊心过剩。
此时如果匆匆折返,反而会刺激到他。
但如果能够展示诚意,他读书人的心态又会促使他膺服。
“郦琼当不负朕。”赵官家只是片刻间便下定决心,然后当众出此言语,并依旧下令东行,同时以王渊、曲端、万俟卨沿途审查如故。
不过,一旦继续启程,赵官家本人与随行御营兵马却并未再入坞堡慰问士卒,而是沿河疾驰,带着中枢官吏弃车乘马,往滑州白马津旁的天台山而去。
彼处,正是郦琼本人及其部队屯驻的主营所在。
与此同时,赵官家却又派出信使,主动前往天台山,提前告知郦琼自己行程。
道理很简单在有两千御前班直随行的情况下,周围御营各处兵马林立的状态下,真正理论上存在的危险其实只在于郦琼动员全军,勾连金人,放金军过河。而这么做是需要时间勾连上下的,那赵官家只要去得快,对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