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玖终究还是没朝着新科进士发脾气,他最骨子里和最表面上还是讲道理的而且,他自己也刚刚跟岳飞、张荣推心置腹,说清楚此事虽发端于捉婿,内里有可能诱发矛盾的隐患却是在于文武分制。
如何就能迁怒一个难得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
这么一看,赵官家似乎还是懂的轻重的。
所以,虞允文非但没有挨喷,也没有被推出大相国寺斩首,反而得以在一位实权统制官把门的情形下与官家、两位节度使一起在院中吹风,还喝到了大相国寺研发的一款新饮品,官家称之为冰糖雪梨润喉茶的东西,趁机说了些闲话。
这时候,因为有个官家在这里,大家说话多少小心一些,唯独这个新科进士,年纪尚小,又是第一次出蜀地,还是第一次跟官家喝冰糖雪梨,言语中倒显得格外激动和坦诚,基本上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只能说,此人到底年轻。
不过,沟通还是必要和很有效果的,既然双方都这么识大体,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最后,在官家再三的暗示和盘问之下,确定了这个新科进士所谓父母之命并非推辞,好像确实是个妈宝的样子后,便干脆议定,留此人在此处过夜,明日在大相国寺门口演一出有礼有节的戏码,然后便各自离去,再不纠缠。
而赵官家也没有多留,只是让大相国寺的师傅们准备了一点冰糖雪梨捎带入宫后便也直接告辞。
当日无话,翌日,因为虞允文的全身而退,事情似乎也无波澜,不过是给今年这场极为圆满的大恩科添上一点笑料而已,还没有胡铨的那篇文章来的惊天动地。
但也就是这一日,年轻的官家居然称病,未出现在本该他做东的琼林宴上。
一开始的时候,几位宰执还不以为意,只当是官家又犯病了当然,这个病指的是心病,之前祭祀洛阳八陵的时候就犯过一回了,属于老毛病。
毕竟嘛,赵官家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什么时候不开心了,跟臣子们闹点别扭也顺寻常,过几天好了不久行了?
然而,又过了一日,八月十四,新科进士大授官,赵官家依然躲在延福宫不出,只是着大押班蓝珪递出两张条子。
一张是让各路帅臣过完中秋节便各自回防区,小心防秋这倒是题中应有之义了另一张却是特旨以胡铨为枢密院编修,虞允文、胡宏为起居郎竟是连状元和两位榜眼的授官都没干涉。
而此时,都省和枢密院的宰执重臣们方才从蓝珪口中,赵官家居然是真病了,连着两日都恹恹,便是射箭与习字都罢了。
这下子,宰执们方才一慌皇嗣既去,赵官家毕竟是独苗一根,虽说只是小病,但万一有个迁延又如何?更何况这恩科一过,帅臣们都已经要各自各位,明日八月十五中秋一走,便是所谓秋后了,正该小心防秋,以备金人,如何能不做提防?
于是乎,首相吕好问以下,三位宰执只是在宣德楼斜对面的都省大院内稍作商议,便即刻联名奏上,以战时防秋为理由,以南阳事为成例,希望恢复昔日宰执入宫守夜定制。
赵玖收到札子,当时便从宫中遣蓝珪再度出来回话,说三位宰执既要处置都省、枢密院军国之事,又要三日一值夜,未免过于辛苦若有不妥,不妨以六部尚书轮流入宫值守。
这话说的就有些荒唐了!
政治传统和政治权力阶级摆在那里,宰执毕竟是宰执,而尚书只是尚书,真有要紧事,莫说什么尚书了,便是六个尚书外加一个御史中丞一起上也没有一个宰相有用啊?
要知道,宰执是有议政权的,关键时刻是能下决断的,而且宫廷内外,国家上下也都认可宰执们这份决断,相对而言,御史中丞只是因为有一定的批驳权和对宰执的钳制作用才被称之为半相,六部尚书就更胡扯了。
事关重大,于是乎,三位宰执赶紧再度联名递上一个临时写好的札子,直接了当的指出了官家的谬误,请蓝大官递回。
而赵官家也知错就改,当即再让蓝大官跑回来,却是同意了宰执轮流入宫值守的建议,但同时官家也指出来,可以适当补上一个枢密副使,以减轻负担。
这一次,他因为在病中,就不直接指名委任了,而是请宰执们连同都省、枢密院重臣们即刻议论出一个妥当人选但要快,因为明日便是中秋,然后就是秋后了。
闻得此言,几位宰执如何还不明白,这官家便是真有些恹恹,那也是真病假病凑一起了。
然而,明白归明白,这三位却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的因为,这可是在推介宰执。
政治既人事,而这是最高等级的人事问题,公也罢、私也好,事关根本。
唯独此事终究得赵官家拍板,却是须尽力从自己夹袋中推介一个能让官家认可,或者说在官家夹袋内寻找一个自己最认可的人选才行。
总之,就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