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五章 夜色  绍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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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挑明了事端:“官家杀杜充有失妥当。”

真正的大佬表明了危险的立场,万俟卨当即闭口不言。

“杜充不该杀吗?”小林学士望着头顶月影,幽幽一叹。

胡寅停顿了一下,因为他的良心和儒家素养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毋庸置疑,却偏偏违反他的政治常识,于是其人稍作思索,方才缓缓摇头:“为何不能隐诛?”

“这不又绕回来了吗?”小林学士似乎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这过年后才算二十二岁的官家,怎么可能忍住?”

胡寅再度沉默,然后长长一叹:“如此说来,倒是你我三人的责任了,不能提前探查官家的心意,早早劝谏?”

小林学士尚未做答,一旁万俟卨却在心中气急败坏……这种天大的事情,怎么就有我的责任了?你们两个一个是半相,一个是内制,我一个小小枢密院承旨,还是副的,此行根本就是帮忙背旗子的用处,怎么就能跟你们一起担这个责任?回去几位相公发作起来,你们是能硬抗的,我能如何?

然而,心中如此作想,却不妨碍万俟卨即刻应声,趁机与两位要员拉近关系:“胡中丞所言极是,今日事真有言语,也是你我三个为人臣的未能尽力的缘故。”

听得此言,胡寅愈发黯然:“我一路上想的太多,根本忘了此事,是我失职。其实,我随侍官家最早,早该有些预料才对……”

“其实,愚兄倒是早有预料,也想过劝谏,但今日临到堂外,却居然心生异样,主动停在了堂外,以免当面撞上此等事。”小林学士忽然开口,引得左右两边二人齐齐怔住。

“为何?”隔了半晌,目瞪口呆的万俟卨方才忍不住开口询问。

话说,虽然一开口就后悔,但万俟元忠确实有些难以理解小林学士的言语一方面是为何不愿劝谏,一方面是为何敢当众说出来?

三人成虎,而此地已有三人。

“只是觉得杜充该死罢了。”小林学士不慌不忙,从容答道。

“我都说了,我不是说杜充不该死。”胡寅终于也开口,却是明显气血上涌。“林学士……我只问你,你想过没有,杜充固然烂命一条,但为他一人,官家却也平白斫断了他与南阳上下的一心?!之前大半年,官家在南阳一意维持,堪称千辛万苦,上下方才团结一致,做了那么多事,虽有争执与挫折,但总归是比他处好太多吧?这么多人的辛苦,难道就该被杜充一人牵累到吗?”

听到这里,便是万俟卨也心有戚戚焉……他是真喜欢之前南阳的那种气氛,一面不失之前大宋政治传统,该有的都有,一面却能合力做事,而且还升迁通畅,都不用贿赂的……而那种好气氛,自然是要天子和大臣还有特殊局势混杂在一起,才能勉力维持住的。

一旦消失,可就再难寻回了。

“是啊。”小林学士再度一叹。“之前大半年间,官家在南阳的气象,堪称明君风度,宰相以下,诸臣僚虽有龃龉,却也多有昂然奋进之态……如今官家一斧头让他与南阳上下起了裂痕,愚兄也心疼。但胡贤弟,愚兄想问你一事,南阳做的那么好,为什么局势还是一步步走到眼下了呢?”

胡寅茫然一时,却又干脆冷笑:“林学士想说什么?”

“胡贤弟,你学问是公认的好,愚兄正有一问。”林景默终于不再望天,而是扭头看着胡寅正色相对。“前汉后汉,血脉继续清楚,但是两朝呢,还是一朝?”

此言一出,小林学士身后的万俟元忠登时变色。

而胡寅脸色在月光下变幻了一阵后,却反而放松了下来:“光武自成体统,是有光武中兴基业做腰胆的,而官家的腰胆尚在西面那座城内。”

“你看。”小林学士忽然摊手失笑,相顾左右二人,且言之凿凿。“事情不又绕回来了吗?我虽学问浅薄,但这些日子随官家颠沛流离,倒也常常思索感慨,以至于渐渐有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那便是靖康之后,百余年大宋其实已亡,乱世其实已至,而眼下咱们这位官家行事,虽有大义支撑,但凡事皆尽力自为,若能自定胜败,自兴基业,祖宗家法这四个字,自然是一文不值!”

听到三人一直避而不谈的那四个字被一文不值,万俟卨神色恍惚之余,只觉眼前这位学士,早非城府二字可论,所思所想,着实让他震动,偏偏又真心让他信服,也是心生畏惧。

而出乎意料,另一边,胡寅沉默了片刻,也没有反驳,只是仰天一叹:“如此说来说去,这天下事似乎终究还是要看胜败的?然圣人大义,又该落在何处?”

这个问题没人能答,小林学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继续望天观月。

且说,大苏学士有云,千里共婵娟……就在县衙内三人无言望月之时,与此同一时间,鄢陵东城城头之上,之前看了半日城下军营动静的赵官家,此时其实也正在仰天望月,却不知与那三人是不是在想同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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