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范琼看着女儿欠身时闪过的白洁额头与干净鬓角,也是心中一叹,想当日在北面,他看着那赵官家到处搜罗浣衣娘,还曾心中不屑。但前几日那官家在南阳固态萌生之时,早已经感觉大祸临头的他却是动过将女儿送过去来换一条命的心思,但只是稍一犹豫,便白白葬送了最后的机会。
“爹爹?”停了片刻,还是手持热巾的范秀娘小心翼翼打破了沉默。
范琼再度回过神来,却是接过热巾自己擦拭起来,并且一边擦拭,一边叹气。
“爹爹。”范秀娘望着自家父亲,忍不住重复了那个注定答案一致的问题。“官家一定要爹爹死,我们又该如何?”
“死不了的!”范琼擦完脸,将已经染灰的面巾掷在水盆之中,然后重复了那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答案。“只要能守住半年,金人必发大军来南阳,到时候你爹爹我便否极泰来了!”
范秀娘一边重新拧起热巾,一边神色犹疑,显得欲言又止。
“你又想说什么?”范琼握着自己的佩刀,双目微微眯了起来。“莫不是后院你那些小娘们又撺掇着你来劝我去请罪?莫不是忘了上一个怎么死的吗?!”
听到最后一句,范秀娘想起数日前的景象,也是本能吓了一跳,继而面色也惨白起来,便赶紧抓着面巾连连摇头:“是张娘娘说的不错,却不是让我来劝爹爹去南阳自投的,而是听她说,这官家好色如命,而爹爹数日前曾想将女儿献过去……女儿是想说,女儿愿意为爹爹分忧。”
范琼神色缓和下来,却又再度摇头:“晚了!”
言罢,这名曾经的大宋忠臣,如今不知道变成到底算是什么东西的男人,直接扶刀起身,看都不看自己女儿,兀自出门去了。
而且不提这范秀娘如何担忧她爹爹,只说范琼出了后舍,顺着走廊转入前院,却是迎面见到候在此处的数名心腹牙兵。
“如何?”范琼来到台阶前,再无在女儿身前的强行委婉,却是厉声相对。
雨水中,为首的一个准备将直接跪地复命:“太尉,好教太尉知道,城墙太广,我等人手又实在是太少,今日遇到的偏偏是左军的一个队将带着一整队人逃的,却只来得及擒下了七人!”
“废物!”
范琼一时气急,张口喝骂,甚至要拔刀乱砍,但甫一发作却又发现口中不知何时生了疮,之前跟女儿小声小气说话还好,此时奋力一骂竟是撕破了伤口,以至于疼痛难耐。
不过,其人既然没去摸刀,倒还是扶着脸颊继续喝骂不止:“左军统制韩立是废物,竟然让一整队人起了异心,我看他也起了异心!还有你们也是废物,如何便只抓了七个人,莫不是也有了三心二意?!”
牙兵们无奈,只能面面相觑之余,一起在雨中下跪俯首相对。
范琼骂了一气,只觉口中实在是疼痛剧烈,最后只能扶着脸颊枯坐在廊下,许久才缓过力气来,但这时他心中惊恐、畏惧、气愤、暴戾,各种情绪,却是根本难平,甚至愈发激烈。
“都是活捉吗?”停了片刻,看似平稳下来的范宝臣忽然开口。
“自然。”被雨淋得不行的准备将小心应声。
“那传令,让军中统领以上军官,还有我直属的中军准备将以上,全都来州府大堂!”范琼双目赤红,语气却意外的轻。“还如以往一样,我要明正典刑,让他们都来观刑!”
牙兵们对视一眼,都无话可说,却是赶紧冒雨逃窜出去了。
俄而,早已经挤成一个大兵营的襄阳城中,范琼最核心的一万部队里,左军统制韩立部,右军统制王俊部,还有直属中军各部,都得到了讯息……却也各自都习以为常,因为这种事情已经持续三日了。
唯一要说的,那便是左军统制韩立,这一回不免要多忧心一些罢了。
相对而言,右军统制王俊,这个昔日在靖康中被金人射掉两颗门牙的范琼心腹,自然稍微随意一些。
这位著名的豁嘴统制接到传令后,一如既往让人给牙兵们塞了银子与酒水,方才带着几个亲兵往自己住处的后院去换衣服……按照范琼这几日的规矩,所有人去州府上见他都可带侍卫,但除了他的牙兵,任何人却都不许披挂。
“林学士!”
进入后舍一处保卫严密、灯火通明的所在,豁牙的王俊居然即刻俯身下跪,叩首于地。“林学士,末将斗胆,请学士换身粗布衣服,随俺往州府一行……”并
正在榻上秉烛读书之人,自然就是百折不挠,下定决心要替官家做一番事的小林学士了,闻言随意往地上一瞥,不免蹙眉:
“王统制,六日前官家旨意才传来,结果五日前你便让你妾室父亲寻到城外李公,请他搭线寻南阳府来人,而我须是堂堂玉堂学士,所谓官家亲信、内制大臣,只因为看你是范琼麾下数一数二的大将,才冒险来见你,你却一连三日推三阻四,你以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