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在信中,与苏洵相约把子瞻王弗的婚事定在了秋收雁来时,又约好暂时先瞒着此事的两个当事人,所以,子瞻与王弗并不知情,犹蒙在鼓里。
是夜,明月当空,星罗棋布,多了两个未眠人。
子瞻自不用说,花灯夜后,心头早就有了王弗,又经彩凤、唤鱼池等事,愈发觉得自己与王弗是天生的一对,想是这么想,可他并不知晓王弗的心思,也没有机会同佳人倾诉衷肠,此间又是煎熬苦闷,夜不能寐,恰是明月夜,心烦意乱中,起身欲往院中赏月。
而王弗,其实早有从自己父亲口中听闻过眉山苏轼的少年才名,可惜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经白日里诸事,终于知道这面对自己时傻傻愣愣的少年郎就是苏轼,又经“唤鱼池”取名一事,叹服苏轼才名副实,一颗芳心已有动摇,此刻正端坐窗台前,对镜梳妆,木梳划过青丝,心头想到那少年郎的呆傻模样时,嘴角不禁然就勾起了微笑,暗笑那呆头鹅哪里像个才子的模样。
此时,月上柳梢,月光皎洁如玉,透过窗纸而来,王弗见这月光,心头顿生喜意,忍不住轻轻地打开了窗户,窗子才开半扇,“呀!”的一声,王弗手中的木梳脱手掉了下来。
原来,子瞻赏月散心,明虽是明月,星也灿如繁花,奈何心头的烦闷丝毫不减,胡乱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此处。正见屋中人影对镜梳妆,一时竟然看愣失神,正好被打开窗子的王弗一眼看到,拔足欲逃已是不能,呆站在了原地。
“端是孟浪!”王弗低气恼骂一声,把窗子紧紧的关了回来,飞也似地奔到榻上,拉下床帘,把头埋进软被中去,一张脸已羞成杜鹃山茶,心头狂跳不已,虽有气恼,却又带着丝丝窃喜。
而子瞻,呆愣过后,也回了屋,此刻又气又急,气的是自己竟然如此孟浪,急的是只怕佳人误会了自己。
这一夜,明月清风,两人各挂心头事。
此后,子瞻从师王方,在书院安定了下来,每日与同窗致学,好读史书,时有论史,才思敏捷,行诗作文往往倚马可待,王方对他的喜爱日愈盛浓,对子瞻与自己女儿拟定的婚事更是暗暗得意。
期间,子瞻家中偶有书信传来,说的却只是叮嘱子瞻用心求学,注意冷暖之类的家常。其实,苏家已给王家回了信,那一门亲事也算定了下来,只是早有约定,不告诉子瞻与王弗,所以,两只相思的鸟儿却一无所知。
子瞻本就豁达爽朗之人,接人待物大方爽快,不多时日,就与一干同窗处得把臂融洽。闲暇时,喜欢约三五同窗共游玩于书院周边,尤其是那瑞草桥、唤鱼池和书院后山。
可惜,子瞻与王弗见面的机会却少了许多,一来,要用心于学业,二来,王弗不常出来走动,只偶尔会与小闰之出来玩耍,子瞻亦只能远远而望。但在两人心头,对方的身影却日益清晰起来,奈何,这层窗户纸却没有谁去捅破。
时日尽在穿梭引线中,不知不觉,子瞻已在中岩书院呆了两月有余,转眼已是五月中旬,暑热难耐。
是日黄昏,子瞻一如往常,又跑到书院后山读书,这里安静,空气又清新,更重要的是,这里已开了满地半人高的飞凤花,花瓣有红有紫,七彩各异,散发幽幽花香,子瞻尤其喜爱。
“闰之,你走慢些儿,飞凤花又不会跑,小心别跌倒。”
子瞻看得正入了神,耳中突然听到王弗的声音,立马猫起了身子,他也想去寻王弗,但听到闰之也在,又担心王弗面皮薄,说不得又得误会他是登徒浪子。
不一会儿,花海尽头现出了王弗和小闰之的人儿,王弗亭亭玉立花海中,七彩飞凤花儿们已失了色彩,此间天地,似乎已只有这么一朵出水芙蓉。
只是可惜,子瞻是看不到了,他此刻还是猫在花海另一端,不敢抬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倒是狼狈好笑。
王弗、闰之两人光顾着弯腰采摘飞凤花,却没注意到远处的子瞻,倒也正常,子瞻此刻,大半个身子已被半人高的飞凤花株们罩住了。
“阿姊,你最喜欢这里的飞凤花啦,每年飞凤花一开,你准要第一时间来赏,为何今年却没那么急切,莫不是心头有了更喜欢的东西了吧!”小闰之还带稚嫩的声音荡过花海传来,倒是人小鬼大。
“休要胡说,再胡说八道,以后我可不带你玩了。”王弗嗔骂的声音也荡过花丛,虽是嗔怪,却带着笑意。
其实小闰之不知道的是自己无意中说中了王弗的心事,王弗的脸,已染了红霞。
两人嬉戏打闹好一会儿,才采了一篮飞凤花,折身下山而去。
子瞻却已把二人的话都听入了耳,突然暗暗懊悔起来,佳人当前,自己却不敢上前去,苏子瞻啊苏子瞻,亏你还是七尺男儿!
越想越烦躁,书是再也看不进去啦,鼻中嗅到飞凤花香,突然想起方才小闰之说的话,计上心头,逛遍花地,寻了几朵最漂亮的飞凤花儿,下了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