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最后几天,皇子村一下子热闹起来。青壮年劳力都从四面八方赶来,准备参加秋收的战斗,往日死气沉沉的村子像是换发了新生,站在院子里就能听到爽朗的笑声。
每一年的这几日,皇子村像是沸腾的水一样,热情洋溢。留守的妇女见到了丈夫,儿童看到朝思暮想的爸爸,老人们见到了挂念的儿子。你若去街上看,每一个人都是容光焕发。
与春节的热闹相比,这个热闹是短暂的。男人们涌进村子不仅仅是为了片刻的温存,而是村子西头那块肥沃的土地里等待着“回家”的花生。这像是战斗的前夕短暂的安逸。在这个短暂的安逸之后就是半个月的繁忙劳作。一天下来,个个都累得半个死,整个村子又陷入了另一种沉寂。此时,此起彼伏的拖拉机的咚咚声代替了人的喧哗。
夜晚,守喜,锦程和两个孩子已经到了“前线”,锦程又将收花生要用到的东西重新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按照之前惯例,守喜是第二天一大早才赶过来,由于今年特殊情况,为了防止五弟临时散伙,守喜特地赶来。锦程和丈夫已经商量好了,若是五弟非要散伙,绝不阻拦,她们在家商量了一套补救的方案。
傍晚十分,守喜去五弟家开拖拉机,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地里赶个早集。守喜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分就各干各的,不分还是先收守全的,谁早谁后,也不差这几天,总要有一个人领先嘞,就这吧,五根手指还不能一般齐呢,关于这个问题,守喜和锦程达成一致,就当是堵堵五弟媳妇的嘴算了,这次守全什么也没有显出来,守喜也没有追问。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散伙的风波被紧张的秋收浪潮淹没。锦程知道,这一切还没有开始,更没有结束。这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只能维持着走着,不过,她预感到,这条路不会走太远,也许在秋收后,也许在来年秋收前。
第二天早上三点整,锦程就摸黑起床做饭,十几分钟,饭就做好了,等孩子起床的空间,她又给孩子准备了一点干粮,起的早,到了半晌就饿了,这含糖量极高的面包就派上了用场。
不到三点半,在锦程的催促下,一家四口人已经站在了五弟家的地头儿。大儿子和父亲生着卸下来车斗,安上犁头儿,收拾妥当后,一阵黑烟从冒烟桶里钻出来,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锦程和两个孩子蹲在地上,借着月光把花生秧提起来,将泥土晃掉,再整齐地码在右手旁。然后伸手在花生坑里再刨几下,遇到落在坑里或者泥土盖住的花生角顺手拾起来扔在围裙式的口袋里。刚开始,两个孩子还感觉有点手生,半陇地下来已经可以超过他们的妈妈了。这几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一个不能少嘞,只有这几个动作完成后才算是做完了整个流程,这样才能确保花生尽可能的颗粒归仓。
这个点干活确实有点难熬,往往是蹲着挪动了一陇地了还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由于光线昏暗,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寻找遗落在泥土里的花生,三个人一声不吭,只听见腰间围裙式的口袋和花生秧摩擦的声响,沙——沙——沙——
深秋的月光并不明朗,她孤独地游走在黑蓝色的夜空中。几缕云丝偎依在月亮旁,时而瞬间离去,时而翩然而至,为整个夜空增添了些许灵动。月光下,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席地铺开。在这个墨蓝色的背景下面,远远望去,已近暮年的花生秧仍旧遮盖了整个黄土地,只有在地头或者垄沟附近站立着几排并不高大的玉米秆,高与矮让整个画面有了层次感。北面的皇子河河堤像一条黑粗的线条由东向西为整幅画勾勒出弧形的轮廓。波光粼粼的河水默默地流动着,为整个大增添了无限生机。
这是乡村的美丽的夜空。
只不过这个时间点还在田地里劳作的人有多少心情去欣赏这样的夜空呢?凌晨的凉风吹过,站在原野中的人无处躲藏,任由风从领口、裤腿处灌入,往往需要连续打上几个冷颤才能补充完凉风带走的热量。不过到不用担心,半陇地挪过去,现在几个人额头已经冒出来汗珠。
时间在艰涩地挪动,从地的一头儿走向另一头,又拐过来走向另一头。
东边的阳光催促着月光趁早离去。太阳刚刚发威,月亮已经自惭形秽,悄悄地躲了起来再也寻不见踪影。东边那片密林处响起来一阵阵咚咚的响声——村里的拖拉机开始发动了。这就像是鸡叫,一只公鸡打了鸣,村里的公鸡读跟着叫了起来。在这个季节,没有人能够懒惰,也没人愿意懒惰。也许你稍微打个盹,地里急于露头透气的花生就有些不情愿,撒泼赖在泥土里,你再想把它们全部请出来那就需要费个大功夫了。不是逼不得已,没人愿意这样做,除非他和丰收有仇。
不大会儿,从西北地向东望去,各式各样的拖拉机喘着粗气晃晃悠悠地从那片树林处露出了头儿。
此时,守喜一家人早已经在地里工作了三个小时。身后的花生秧整整齐齐地摆在身后。为了让花生饱受阳光的照射,花生角都一致地朝西。王文徽时不时地回头望望身后一列列的花生秧,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