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早废了么!那具粗壮的焊着钢铁架子的石碌碡一直就静悄悄的丢弃在成家门口墙根处。铁架子锈迹斑斑,石碌碡已是满身苔藓!挑水担柴的谁不从成家门口经过,谁又瞧不见!
他想说道说道,但谁又不知成家那场祸事赔的不少,所有的家当都搭了进去,还有什么可念想的!话难出口,就只能勉强的隐忍着,先把活弄完再说。
成老三在扔完最后一抱麦草之后俩人就一前一后的相跟着沿了斜坡溜下去,到甘河子河床底下顽石缝隙间找了积水潭洗手乘凉去了。成老三瞅着牛初三递上的旱烟,呛得半天缓不过气儿来。
“崽娃子,你可不能戏弄老哥啊!”牛初三终还是忍不住提醒呛得喘不过气儿来的成老三。他可不想让自个儿顶着大日头这一晌午白忙活。看这日头饭点儿早过了,饥肠辘辘的,心里也没个着落。“你是说怕我应承了不照做?”成老三缓过气儿来就龇牙咧嘴的瞪着面前的老哥牛初三。他厌恶牛初三这般信不过人似的神色。
牛初三嘿嘿的干笑着,并不应声。
“哎呀!你是说车没了,怕我应承下来是诓人的谎话!娘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成三林应承下的事儿还没有办不成的!早就想换了,正好是个机会,你就擎好了看着,不出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一辆崭新的车子就进村了。这回换个大的,到农机站瞅着几回,就买时风,那车厢上明晃晃的两排大字:时风时风,路路畅通。也该通一通了!”成老三沉吟道,他可不想就这样窝囊憋屈的活着。只是手上实在拮据的慌。他又该拿什么去兑现自个儿在牛初三这个死对头面前的承诺呢?
一茬果子下来,到手的钱款还没捂热就还了几家的债务。还清债务的几家乐呵乐呵的兴奋着,没还的几家倒不情愿了。碍于情面隔三差五的就托了要紧的亲友来捎话。眼下家家户户都在忙活着自家的光景,谁还顾忌谁的情面。世道变了,不再是以前你帮衬我我帮衬你的大锅饭时代。你的死活旁人压根儿就懒得搭理,只要你不亏欠别人家的就永远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场天灾人祸让成老三似乎一瞬间清醒了许多,村上那些常年累月有些个甚至是同他一道从小玩到大的家伙,也没少受他的接济。在林站的时候他成三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磨坊的时候,你拉了麦子苞谷儿尽管来磨,加工费免了不说时不时的磨好了还给亲自帮忙送回去有了三轮车时,你要拉粪就拉粪,你要出远门就接送着你出事儿了,就数这些个弟兄间闹得最凶赔得最多!他已经认清了这个乌七八糟的社会!
“人活着就要争一口气,旁人越是瞧不上你你就越是要倔强不屈。拿能耐说话,腰板挺直了拿出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勇气!让所有绊脚石拦路虎都他娘的滚到边儿上去!”成老三端着饭碗圪蹴在屋檐下的锤布石上,一手搓捻着几棵干瘪的蒜瓣儿。他吃什么饭都要就着蒜瓣,辣的嘴角吸溜辣得泪眼吧擦,也不在乎,辣就证明还活着,活着就还能吃一口满是憋屈难过的人间饭食。他借此教育着面前的娃儿,实际上也是同自个儿在说着狠话
“爸,中考要报名了!”成大军察言观色的不敢大声说话。
“噢,报!就是要考出个名堂,给那帮狗眼瞅人低的家伙瞧瞧!”
“要交报名费!”成大军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家里果园的账目是他经手算的,欠款也是他领了命经手还的。他知道父亲手上没有几个钱。
“多少钱?”成老三搓捻着蒜瓣的手指顿了一顿,隐隐的颤抖了几下。
“一百五!”
“哦,一百五”他又还是剥蒜,眼神呆凝着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吃完饭就要回学校了,成大军现在站在厦屋前的台阶上,父亲的鼾声似乎更浓了。他手脚凝重的呆立了老半天终是下不了推门而入的勇气。
“爸爸我回学校去了!”隔着木窗,成大军小心翼翼的朝屋内喊了两嗓子。他想借此提醒父亲,报名费该交了。
成老三的鼾声顿了一顿,他翻了个身脸转向了糊满废旧报纸的里墙,睁开眼眼瞅着墙上“时风时风,路路畅通。”广告词,心里泛起一股子难言的酸味,
咣当一声院门的响动,娃儿出门远去了。成老三的几滴大泪珠子随着那远去的脚步缓缓的漫过脸颊悄然的蠕动,过鼻梁到嘴角,尝尽了苦涩的滋味实在令他备受煎熬
甘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