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戒律院正堂。
面色苍白的苦智禅师被数位弟子搀扶着走了进来,经过荀礼身边时,低头叹了口气。
“师弟莫要勉强,好生休养便是。”苦乘方丈劝道。
“麻烦师兄了,我无事,多走动走动,活活气血也好。”
今日戒律院堂下,共跪有四人,乃天真、天行和正文以及香积厨执事僧正慧。
而在上首,戒律院首座苦元居中,方丈苦乘居右,达摩院、般若堂、罗汉堂、戒律院、菩提院、证道院、龙树院、知客院以及药王院首座,胡子花白一大把,荀礼认识的或不认识的,都尽数到齐。
“今日受方丈之命,请得众位首座同赴此地,乃因此事牵扯颇多,老衲忝为戒律院首座,难断分明。”众人都已齐至,苦元简单地谦虚了两句作开场白,“先易后难,从正文开始吧。”
“正文管束天真、天行不力,教导无方,老衲原拟处四十杖,诸位首座若有疑且尽言无碍。”
般若堂首座苦欲率先言道:“天行性子有违佛门之道,连犯杀生、妄语,那是正文没有尽管束之责,当罚。可天真隐瞒武功之事,与正文无关,外派弟子入寺武学监察本是我般若堂之职,我等当初都未能看出他身怀绝艺,又如何能苛求他?老衲当对此担责,自愿领罚。”
正文惶恐道:“都是弟子的不是,师叔万勿为弟子开拖。”
苦元点了点头:“是老衲思虑不周,天真其人身怀绝艺之事与正文无关,般若堂当初是否尽职查验,不若之后再行询问,今次堂中只问此四弟子之责。”
言罢又道:“那依戒律仅处二十杖即可,诸位可还有异议?”
众首座皆点头称是。
荀礼此时插口道:“师叔祖,弟子愿代师父领受二十杖责。”
仿效虚竹这也是应有之义,尽管他知道这眼下一切都是虚幻无凭,可数日以来正文的憨厚师长之形象在他心中到底是留下了些许痕迹……更何况杖责很疼吗?打的是触犯戒律的天行,和我荀礼有什么关系?
打定主意要在办完最后一件事就离开的荀礼,对这些表面功夫不吝多为。
方才唯唯诺诺的正文面对徒弟果断重拳出击,瞪了一眼荀礼,怒道:“现下才知卖乖,早做什么去了?”复又低眉对苦元道:“弟子身骨无病,无需他人替刑。”
苦元颔首:“依你,稍后自行领杖。”
“至于你……天行,你先前向寺内隐瞒武功,是为妄语,其后当众掌毙火工头陀,是为杀生,出手损及师长,是为不敬,外加偷学本寺绝学不报,原定杖责一百,闭门思过三月,但念及你于本寺有功,一来苦智师兄也道若无你提醒性命当折,二来火工头陀能不走拖也是你舍命相阻,故杖责一百可免五十,思过不免。”苦元长长地念了一串,又问,“诸位首座可有异议?”
众首座大多对此无可无不可,唯罗汉堂首座苦慧和达摩院首座苦智似有言语,尚在斟酌。最后还是苦慧先开口:“老衲以为,天行功过不应相抵,有过罚,有功赏,杖责一百不需免去,至于功如何赏,老衲琢磨他天赋既然甚高,或可入菩提院精研。”
众首座面面相觑,要知道正文本人入菩提院也只是五年前的事情,如今这天行不过年方十五。
还是菩提院首座苦破咳了一声,迟疑道:“若仅以当日苦慧师兄试他时所见的般若掌功力,菩提院倒是进得,可自罗汉拳至般若掌,尚有数门武功他从未打过根基……且本寺也未有三十岁之下入菩提院的先例。”
“庸碌者众,超群者孤,寺内之规矩乃便于常人,若有天赋异禀之人,自可不拘泥于旧例。”苦慧对此并不赞同,道,“且他既已有如此修为,再习诸般粗浅武艺不过是手到擒来。”
苦乘方丈见两人相持不下,便询问诸首座对此有何意见,十院首座中明确支持天行进菩提院的只有三人,其余或是反对,或是不语,苦慧面现失望,摇头不语。
正在这时,从方才论起天行奖惩便一直有些犹豫的苦智开口了:“此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若非老衲让那火工头陀胜了,也就没有之后的事情了,苦元师弟言天行有功,他的功是补我之过啊。”
苦乘方丈摇头道:“那头陀凶悍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师弟不必为此自责。”
“无论是出言提醒,亦或是之后拦阻头陀,归根到底不过是应在老衲身上,众位师兄弟也不必为菩提院之事争执。依老衲之见,天行进菩提院的资格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本寺向来在武学之道推崇根基稳进,天行年纪轻轻就一跃从罗汉堂至菩提院,寺内弟子们或多有些别的心思,且菩提院的武僧与天行年齿差距颇大,平日里也说不上话,反而不自在。”
苦智慈善地看着天行,问道,“这样吧,你如愿意,佛法也好,武学也罢,日后便跟着老衲修行。”
“呃……首座厚爱,可弟子已有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