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信,世间处处都有坚墙,坚墙叫做规矩,能合理破开的规矩叫门户,权柄就是门户的钥匙,持掌权柄的官家就是砌墙又留门户的奸猾瓦匠。
拥有权柄,诸事方便,没有权柄,处处受限……
因父亲下狱而失了权柄的颜雪,看到几人来看自己,很是高兴,全然没有要被杀头的惶恐,轻笑着向蒋钦几人拱手道:“各位好汉是来为我送行的吗?”
昏暗的囚室里,颜雪一身白裙坐在破败的茅草床上,笑容像太阳一样温暖,蒋钦心口一疼,又一个好朋友要死了吗?
“颜小姐,你有什么冤屈?”
蒋钦站在几人最前面,个头还不到另外几人的腰胯,目光坚定得像块石头,不问有没有,只问有什么,宛如一副拉圆的弩机,只等一个扣发的理由。
“有冤屈……还是没冤屈?”
颜雪还是那副乐天派的笑脸,手指摆弄着头发,“你们不懂朝廷里的事,有的人削尖了脑袋往里挤,有的人在里面惶惶终日,不人不鬼,不能声张的冤屈算冤屈吗?不能昭雪的冤屈算冤屈吗?不算的,所以呀,没有冤屈,我爹有罪,我也有罪。”
老郭忍不住插嘴,“丫头,可这是杀头的事,朝廷也要讲些道理吧……”
“有道理的。”
“什么道理?”
“罪有应得。”
“什么罪?”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说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有两种,一种是因为有罪所以要杀头,一种是因为要杀头所以有罪。”
老郭泪水洒落,老脸皱成了苦瓜,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一句也听不懂,什么是要杀头所以有罪?这不是削足适履吗?这不是颠倒是非吗?朝廷里的朱袍紫袍们,怎么会这么糊涂?
蒋钦也蹙着眉头,“我听不懂。”
颜雪来了兴致,站起身走到牢门前,一副要细细道来的模样,“这就是朝廷的规矩了……”
“颜兄,颜小姐,这里是锦衣卫土牢,还是说些要紧的事吧。”
千户开口打断,颜雪意兴阑珊地点点头,蹲在牢门口,看着蒋钦的眼睛总结道:“就是朝廷的规矩了……不过没关系,能认识你这样的好汉,还有老郭他们三个好朋友,我对这一生很满意、很满意了……”
蒋钦咧嘴大笑起来,牢房里的颜雪也跟着大笑。
千户不明所以,催促道:“颜兄,她也是什么都不知道,问也是白问,赶紧走吧。”
颜雪郑重道:“好好活着,你活着我就没有死。”
“不是这样。”
蒋钦摇头,轻声道:“我不管朝廷,草书有草书的章法,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千户目光一凌,提醒道:“颜兄,你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了。”
“放心,绝不连累你,这是江湖的规矩。”蒋钦扭头向外走去。
墙拦下的是安分守己的民,就像羊圈里的羊。
可若是敢抛下安稳,背上通缉红榜,不走他们定下的道路,翻墙踩瓦,视野豁然开朗!原来天高亿亿丈,而墙高原不过九尺……
江湖人不是不守规矩,江湖人有自己的规矩。
心中的高墙万万不能不逾越,身体外面旁人筑的矮墙,如田边土埂,跨步可过。
落到行为上,便是从心而已,舍此之外,百无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