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来一桶热水和干净的白布,除此之外,还捎来了一些治疗外伤和止疼的药。
钟晓小心翼翼的将阿依脸上的伤口擦了一遍,敷上一层跌打药,又将止痛药缓缓倒进她的嘴里。
许是药物生效,阿依伤口痛感减弱,倚着钟晓胳膊沉沉睡去。
午夜。
喧嚣了一整天的九江门终于安静下来,义厅里黑隆隆的,只有叶断山的尸首躺在正中搭建的木台上,木台四角垫着装满水的碗。
嗦嗦,嗦嗦……
许多金背甲虫从房梁之上,桌椅之下,花瓶里,缝隙中,边边角角,密密麻麻,一起向陈北伐留在桌子上的那团黑布涌去,一只只钻进去,不多时,便将黑布口袋撑出一个人形,身体极不协调的走了两步,将双脚、脑袋,以及双手的方向调正,发出一阵轻轻的嗡嗡声。
墙角硕大的花瓶里,忽然探出一只手来,继而一个矮小的身子从中爬了出来,两只眼睛血红,好似坟地里吃过尸体的尸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蒋钦与九江门不死不休!。”
加哈努拍了拍他的肩膀,发出嗡嗡声,以示安慰,陈北伐说要将阿依制成人彘时,他们就在这个房间里,听得真切。
蒋钦当时就想大喊一声,冲出来与众人搏命,只是他的嘴才张开一道缝,一只金背甲虫立刻钻进去,冲着他的舌头,狠狠咬下一口,让蒋钦当即清醒过来。
面对一众一流高手和一位超一流高手,二人出来不过是白白丢了性命。
忍下来,忍下来!
活着的第一条规则就是:要么比所有人都强,让谁也不能给你委屈,要么足够能忍,能接下所有的委屈。
这委屈就像数九寒冬,凛冽刺骨,没处躲,没处藏,总会有受不了的一天,所以才不断有人扒着雪地里的草根痛苦嘶号,祈求能把身体燃成火……一瞬间也好,只要能把想燃尽的,通通烧成灰。
加哈努放出金背甲虫在前面探路,发现门外没有九江弟子,便招呼蒋钦一起出去。
蒋钦看了一眼地上叶断山的尸首,掏出短刀,将他人头砍下来,正正的摆在桌子上,这才追上加哈努出去。
有金背甲虫探路,二人基本没有被发现的风险,一路摸索到柴房。
因为里面只剩一个女孩和一个人彘,两个看守的弟子都松了神,倚着门打盹。
借着夜色掩护,蒋钦悄悄摸近,一刀一个,将二人抹了脖子,然后和加哈努迅速将二人拖进柴房。
钟晓只是假寐,见二人回来,心情复杂,也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忧愁。
蒋钦一进柴房,完全不看钟晓,兀自在一片黑漆漆里寻找阿依的所在,钟晓慌忙站在阿依的坛子前。
“蒋前辈,阿依姐姐就在这里,不过,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怕你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蒋钦的鼻腔里发出不耐烦的喘息声,一把将钟晓推到一边,借着昏昏月光,看到坛子里的阿依,顿时哽咽起来。
阿依已经精神了许多,看着哭花了脸的蒋钦,温柔道:“我的小矮人,你长高了,和我一样高了。”
她的面容和曾经天差地别,敲碎了牙齿声音也变化很大,可蒋钦还是能分辨出来,就像黑夜里,一只萤火虫看到另一只萤火虫一样容易。
蒋钦拥着坛子啜泣,“月儿,你痛不痛,你不会死的对不对,我不在乎你变成什么样,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阿依吃吃笑了两声,“你活着就代表我活着,只是我可能没有办法一直陪着你,就像现在我看见你哭,却没有办法伸出手来安慰你。”
“你不需要用手,我已经感觉到了,月儿,你正抚在我的头上,指尖从我的头皮上蹭过去,我能感觉到,还是和过去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带我走吧,也许我可以最后陪你很少一段日子,只陪你一个人。”
“这样的日子很少一段怎么够,我希望他长些,再长些……”
钟晓和加哈努安静站在一旁,二人都知道,如今谁也不该打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