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雾月指头敲着马车窗框。
女子思索良久,忽然会心一笑,在儒生看来,如同昔日迦叶拈花微笑得法。佛陀见后,即命迦叶承传衣钵。
禅宗、道门、儒家、三教九流、诸子百家,都是求一个道字。而儒生相信,这天下间只有一条大道,种种正路、旁门、小径,以至诸般法门,最终都是为了连上这条康庄大道,不过因应各自心境情形,变化万千,不拘形迹。
所以天下的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儒生不打算探问顾雾月所悟为何。佛陀坐化之后,有人问迦叶当初为何发笑,又为何发笑即是等若悟通佛心,迦叶始终微笑不答。
既然女子已经想到其中关窍,他只说道:「世上大多数人,听人说过道理便一贯采纳,与不论他人道理有理与否一概否决之人一般,属于修道路上末等心性。稍好一点的好似孔雀一样,听进许多道理,虽然会自行融会贯通,得出一条驳杂宽阔的道路,其实对各家之言间存在的冲突,或是视而不见,或是根本难以取舍。这类人的道心相对稳固,然而走不得远路。」
「而你在见过矛盾之后,知道应当生出怀疑的念头,以至判断某条道路行不通。判定正确与否姑且不论,这一份心性,却是练气士之中算得上乘。离此万里之遥的西月魔洲,曾有贤人说道天下智者,就是对世间万般学问心生怀疑之人。所谓不破不立,如果看不见,或是不愿看见一面明镜上所染的灰尘,哪怕那点尘埃再小,终有一日会使整座镜面彻底蒙尘。虽然这类说法早被佛家摒弃,晚生却认为大有借鉴余地。」
顾雾月对儒生语重心长的勉励,好像听了进去,又好像没听进去。学问入耳或是入心,一字之差,判若云泥。
只见顾雾月在地板上正襟危坐,好像书院中恭敬与先生谈论心中学说的读书人,说道:「初时听先生的话语,只觉犹如大梦初醒,距离得道只差一线,之后一直仿效禅宗时时勤拂拭的指教,琢磨学问之中的矛盾一说,却仍是不曾开悟。方才福至心灵,想到的却不是道路一题的解法,但也可算是触类旁通,保得心境清净。」
她指了指自己,笑道:「我打算不再想这回事了。」
儒生笑问道:「哦?」
顾雾月悠然说道:「先前先生所道,以及我心中所想一直围绕着道理的本质以及实践方式,要为自己求出证道途径,无非是为了在修行路上树立标杆,好让心境不至于飘忽不定。」
「但是我想过了,在一个读书人的身份之外,我首先是一名女子,女子就是不喜欢老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不喜欢听道理,更不喜欢讲道理。我从前读过书,所以有时候会想得比较深入,但这不代表我喜欢与人坐而论道。如果我为了修行违逆本心,不是反而坏了心境?」
顾雾月笑道:「所以我不再想了。来日方长,我总有想通的时候,但请先生现下不要再和我说,乘着外头没打完,还是快快离去为是。」
儒生听罢女子的「道理」,听似强词夺理,其实十分「合理」,不像圣人言语般高高在上,而是贴近现实,现实就是最大的道理。许多士族子弟喜好清谈,在檀香高台之上指点江山,所说之语再有学问,都不是道理。
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到此为止。」
中年儒生放出一份心神,观想车外,不禁哑然失笑。
车外名副其实的弹指之间,由于伏击一方失去那位杀力高强的沉剑宫供奉,双方不论修为战力,差距都颇为悬殊。
曾为山镇校尉的汉子硬桥硬马,悍不畏死,一杆铁枪横扫刺击风风火火,放在战阵之上定然难当,奈何军中武人下了马,声势就要减弱几分,而且外表柔弱的孔雀刀力非同小可,刀锋十数度与铁枪短兵相接,每回真气相撞都迫得汉子胸口真气翻涌。
孔雀一轮急攻教那汉子吃紧,竟然还分出几分余力对付那名出身紫禁山庄的拳脚高手。于山庄中被称为伐木人的「年轻」老人拳劲确有独到之处,善于集一身真气于一点,强弓穿缟素,不然也没法多次穿透成名宗师的护体真气,为朝廷暗中除去多名雄霸一方的武林梁木。
眼见孔雀已经单刀直入,将同行汉子迫入长枪功夫尽失的近身肉搏,拳师顾不得自保,毕竟大家心知肚明一旦汉子饮恨,拳师一人之力根本无法独活,当下冒险欺近身去,一连串寸拳自上而下,狂风骤雨般击向孔雀脊椎,一生功力表露无遗。
却听孔雀笑道:「好大的胆子!」一脚踢飞汉子手中铁枪,反手掷出手中佩刀。但见那柄春霜电闪星驰,直奔破空,拳师哪里反应得及,甚至赶不及收回拳架,一拳拳正好击在飞来刀锋之上,登时鲜血飞溅,一具身躯被直直劈为两段。
轮不到汉子双拳进袭,孔雀往后凌空一抓抓回佩刀,左手剑诀径自点中汉子前额,瞬间破去汉子引以为傲的一身横练功架。只见汉子额上一点猩红血如泉涌,就要往后倒去,孔雀顺势上前补上急如律令的一阵拳打,以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