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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大第二。老夫所说的大,不仅仅是指那些位高权重、势倾内外之人,更重要的是那些有深谋远虑、又能克制私欲、知人善任而又劬劳为国的人。正始年间,曹爽权侔人主,生杀予夺,群臣大多奔走其门。宣皇帝拱手高卧而已,钟士季、邓士载、贾公闾与老夫则事之弥谨。老夫今日能够位至三公,有赖于当日之明察。曹爽虽然负其父之资,有礼贤之名,但怯懦而好事,荒纵而无礼;宣皇帝虽卧病在家,却心怀天下,以此知其必成。齐奴,你年轻气盛,须小心不可被表面的权势所迷惑。”
石崇脸上显出热切的神情,想要问点什么,突然老人转了一下头,说:“齐奴,你去开门,叫季鹰进屋里来,外面太冷了。”
石崇猛一激灵,站起身,开了门,招呼石季鹰进到屋里。石季鹰依旧垂手侍立于床侧,石崇干脆坐在父亲的手边,问道:“阿父,宣皇帝乃命世之人,不可能时时遇到,当今天下,谁可事之?”
石苞问道:“尔意如何?”
石崇说道:“儿历观朝中权贵,似无厚重者。”
石苞打断儿子的话:“方今天子明睿,谁可大过天子?”
“唔。”石崇若有所思。
石苞看了看低下头的石崇,接着说:“这第三嘛,就是自污。”
石崇抬起头,看着父亲,略有些吃惊道:“何以自污?”
石苞笑了笑,略有些晦涩,说道:“自污以防患。你没有听说过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汉太祖定都长安之后,委政于萧丞相。萧丞相草创承继,朝政井然,廉洁奉公,勤政爱民,于是太祖左右就说:‘萧丞相这个样子,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呢?’太祖也很怀疑,就派人监视他。萧丞相知道后,就赶快也做些贪污受贿、饮酒废事之举,太祖也就打消了怀疑。”
石苞看儿子还有些疑惑,就接着说:“尔父所为,外边物议如何?”
石崇愣了一下,有些迟疑。石苞仰了一下头,说道:“不必拘谨,但说无妨。”
石崇说:“外议大人,嗯,颇获讥于好内。”
石苞笑了笑,又说:“邓士载物议如何?”
石崇道:“征西世伯性耿直褊急,又以谋反伏诛,人恐不敢妄议。”
石苞“哼”了一声,说道:“我与邓士载俱起寒微,以文武之用受知于宣皇帝与景皇帝,分镇东西以抗吴蜀。邓士载锐于功名,廉而好义,公而忘私,以此能致士卒之死力,终于以孤军五千而平定西蜀。功成而名就,居功自傲或有之,何至于谋反?”
石崇道:“儿听闻,卫参军证其谋反,未待报而先斩之。”
石苞面色一冷,道:“卫伯玉,不过一介军司,哪有权力擅杀主将?邓士载典兵日久,得士庶之心,负文武之才,文皇帝忌之很久了。借谋反之名而置其于死,只是掩人耳目而已。”
石崇打了一个冷颤,说道:“那钟士季也是……”
“钟镇西颖悟绝伦,看到邓士载的下场,不能不有兔死之悲。况且文皇帝已统率十万余精锐进驻长安,前锋直逼汉中。钟士季之谋反,不过是欲做困兽之一搏而已。邓士载尽忠谋国,而以谋反横死;老夫以薄行致讥,却可以获信三朝,位至三公。小伙子,你要好好的想一想哟。”
这时候,侍女送进来熬好的汤药,石崇接过药碗,小心地试了试温热,凑过去,舀起一汤勺喂给父亲。石苞喝了几口,问道:“最近读书有什么收获?”
石崇脱口而出:“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石苞怔了一下,喃喃道:“怎么和邓士载一样啊!不过这小子比邓士载可机敏多了。”
喝完了药,石苞忽然很严肃的告诫儿子:“齐奴,天道忌满,你要小心慎畏才是。”
石崇有些发愣,石苞仿佛有些精神了,挪了挪身体,说道:“季鹰,你去叫来弘绪、弘祖,还有张氏、刘氏、朱氏三位夫人,我有话要说。”
石季鹰应了一声,推门出去了。石崇把空药碗放到桌上,回转身,刚想和父亲说点什么,却发现父亲已闭上眼睛,右手轻轻拍着左手手背。石崇于是也就悄悄地站在了床边。一会儿工夫,石季鹰带着石统和石乔就进来了。石统和石乔看了看情况,也安安静静地站在床边上,石季鹰则侍于门口。听到一阵脚步声,石季鹰打开了门三位夫人鱼贯而入,张夫人走到床边,刚想问候一下,石苞睁开眼,说道:“季鹰,扶我起来。”
石季鹰忙凑上去,扶起老头儿坐在床边。三位夫人见状,齐齐跪在床前,三个儿子则跪在她们后面。石苞咳嗽了一声,看着面前的家人,平静地说:“我身没之后,弘绪便为一家之主,负责照料所有兄弟姊妹,嫡庶诸母。这座司徒府乃皇帝所赐,由弘绪继承。伊水南岸,有八百亩良田,也分给弘绪。顿丘故宅,及百亩薄田,分给弘祖。另给五十万钱以资安家。夫人刘氏如愿意跟随弘祖,听其自便。老夫众妾侍,无子女